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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風起（組詩） ●想起姑姑
門還開著 燈還亮著 電視還在響著 我停下腳步 忍不住喊一聲 姑姑
應聲而出的是姑父 一個瘦削的小老頭 他右手抓著一塊抹布 姑姑在他左手的相框中 甜甜地笑
●桃之劫
桃花在嘴邊開放 那是被春天修改的笑容 一俟夢醒 牙齒一眼認出 它與之鏖戰 未分勝負的 是滿地尚未成年的桃核
●一朵花的寺廟
向一朵花的寺廟 跋涉
木魚咳嗽兩聲 掉頭而去
佛掐滅香火 閉上眼睛瞌睡
一個孩子 高舉著花的廢墟 他竭盡全力 把宗教高高舉過頭頂
●每天都有謊言 被刷新
每天都有一些謊言被刷新 每天都有風 竊取幾寸陽光 粉飾坎坷的世道 起跑線上 志存高遠的腳 無暇顧及 一棵青草的提醒
門開了又再次關上 喝彩 掌聲 鮮花 被隆冬的第一場雪 深深掩埋 視野裡的終點 與出發時的起點 多麼相似
●我多想抱一抱 這支出喪隊伍
我多想抱一抱 這支出喪的隊伍 這支被死者抱大的出喪隊伍 跟著嗩吶 行進在秋天深處 收割後的田野 裸露著大地的胸脯 若隱若現的悲聲 抱著我 就像喚歸的鳥鳴 抱著 遲歸的鳥
死者素不相識 這支出喪的隊伍中 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孔 我忍不住靠邊停車 我忍不住伸出雙手 多想抱一抱 這支出喪隊伍
恍惚裡 我感覺自己 走在這支隊伍前頭 而死者 正是我的父親 就在一年前 我領著 一支出喪隊伍 跟著嗩吶 行進在秋天深處 我一遍遍叫著父親 哭喪棒攙扶著我聲嘶力竭的 哭喊 每一步 恨不得踩碎時光的鋼齒 逼它說出 如此龐大的沉默 為何偏偏選中我的父親 為何一夜間 讓我 父母健全的祖國 漏洞百出
●在十月
秋蹲下身子 風以為自己長高了
一條魚躍出水面 一枚葉子藏身水底
在十月 一些秘密被公開 一些本該公開的事實被加密
就像此時的我 喊著自己的名字 去人群中尋找一張答應的嘴
●與月光掰手腕
在約定的時間 地點 月光伸出手 我暗暗咬牙 猛然發力 看熱鬧的風 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
月光淡淡笑著 四面修好的我 如月光所願 平白無故添了一個勁敵 這一夜 再無睡意
●分工
這一夜 你負責把月光灌醉 我喊著號子 扛走 一截鐵軌
讓我們共同的火車 有一張床 安度晚年
●等待風起
一群螞蟻為新家蓋上最後一片瓦 等待風起
一群鳥把自己偽飾成樹上的新葉 等待風起
一群蚯蚓強行掀起土地的頭顱 等待風起
一群人將螞蟻、鳥、蚯蚓寫入 兄弟的家譜 等待風起
●九月初九 想起一個人
這一天 陽光很調皮 像一個孩子 一會抱住我的腿 一會纏緊我的臂 一條回家的路 我走得磕磕碰碰
重陽糕拎在手上 與去年大小一樣 材質一樣 款式一樣 甚至包裝也沒有絲毫變化 我感到分量只剩下一半
品嘗重陽糕的另一張嘴 四十年前 我像陽光一般 一會抱住的腿 一會纏緊的臂 我喊了又喊 老家裡裡外外 再無應聲
父親坐在堂屋的相框中 向我微笑 在他眼裡 我一定具備孩子和陽光的雙重身份 他一定在等待 下一個輪回 在陽光下 在回家路上 我一會抱住他的腿 一會纏緊他的臂 笑聲灑落沿途 被鳥鳴小心撿起 又是一頓大餐
2012.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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