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點滴》何日君再來

一位西人常客朋友，七十多歲。三個月後的今天他突然出現了，一如往常的打了個招呼便開始閒聊起來：

「老弟你知道嗎，我得了肺癌。」

「哦……」我呆了一下：「你平時吸煙嗎？」

「不」他說：「我一生不沾菸酒，也從不咳嗽。」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白色的硬皮紙，紙上畫著一個站著的人形和胸腔內的兩邊肺葉。左肺只見塗著三個黑點，兩大一小；胸腔中間是氣管位置吧，塗著另一個大黑點。 

他解釋：「這是醫生給我畫的人肺圖，黑點是癌細胞滋長擴散的範圍。醫生說如果這些癌黑點都集中在左肺的話，好辦。醫生可以將整個肺葉切掉，然後裝上一個人造肺，關鍵是連接兩肺中間的氣管處也被癌菌侵蝕佔據了，氣管不能切，所以目前的情況只有等死的份兒。」

看著他依然精神奕奕，好像是在講著別人的肺癌故事，我想了想：「那你說說，當醫生宣布你得癌症的時候，你是怎樣的反應呢？」

    「我的情況是這樣的」他說：「我的左肩膀有一個老傷口，一直治不好，醫生說可能是癌症。我的右下臂呢，又另一個治不好的傷口，醫生也說可能是癌症，現在醫生說我得了癌症，嘿嘿！我聽癌聽多了也習慣了。」

老天，真是遍體鱗傷，考慮了一下我問：「那麼醫生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走嗎？」

「醫生倒沒說」他坦然：「什麼時候走就走吧，遲早的事不是嗎？別想它， 下星期四我要到癌醫院去再做體檢，有可能要住院觀察一些時間。」

「那你保重喔老兄！」我輕拍了拍他的右肩膀。

「我會的」。他將所需品裝在背包裡，瀟灑的揮了揮手走了，真的有那種視死如歸的氣概。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心裡不期然掠過一絲黯然。唉！人生，說走就走了，下了車站啊，天知道何日君再來？也許，永遠君不來。

                                 2020.2.18 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