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寄出的信

 

信一

 

有風起後院

落葉成秋的風聲

飛翻你未落墨的薄箋

未曾遺忘的或已然忘記

當初還未遠去的叮嚀

如今該如何述說

記憶已遲

 

雲走天遠

雁飛空茫

聲息    人物    風采

在老去的一種無奈的掌

信手拈來

又是另一度何等的朝榮

遠遠一瞥

猶還熒閃的青春

你是一筆難描淡濃的顏臉

堪寫一硯深秋

 

有風起後院

挽著千山的醉意頹然酩酊

撿拾的紅葉不成一串

那些日子

可以寫詩

可以讀箋

 

信二

 

重讀翩翩天外來鴻

厚實的鄉音

竟也非常美麗的負荷

雲絲垂下

千窗以撲膀的消息張容

重陽過後

菊雨不再登高

回鄉的詩釀一一封藏

未語的家書

一字一鄉愁

問人情    問際遇

問那條未歸的歸路

你忽而在月夜的微燈下

向一冊風雨認真

並且展卷

已焦黃的卷

記載一幅遺失的

那座望鄉的星宿

 

重陽過後

是誰會記取相敘過的閣樓

寂寂的張望掛在冷風中

無人帚掃來路的足痕

若你回首    那麼

季節的風景任他變化

 

        (二零零四年二月)

 

信三

 

舞動天地的混沌

冬天最後一場雪雨

在春分時節

還濺濺濕濕的

漫天漫際

不能起飛的航機

延阻心切念切的歸鄉日子

 

雨季開始的異鄉

清明  晴日

草油綠覆蓋彎穹瑩土

三數小花栽種

依疏墳前兩旁

碑石紅漆塗寫的

永遠仙遊至愛的名氏

三牲酒水祭奉

一組銅鑼潮樂悠優幌幌

冥紙焚灰  蝶飛蝶舞

風過處飄邈無跡

 

拽傘撐高琉璃的陽光

目及不遠的青石礦場隆隆撼動

深睡的兩張枯臉

緣結緣解何用從頭訴說

故鄉夢迴

 

二○○五年波士頓•春

二○○六年二月《新大陸詩雙月刊》第92

 

 信四

 

那井淵迴轉千噚的記憶

守候寂寂空谷一句餘音不歸

遲遲不想觸及的痛 

在最初已宛然鑿刻的印痕

 

深秋之後

葉紅臥懶滿庭

小雪在夜半暗泣無音

冷肅眼神來不及捕捉

忽明忽滅離去的你

晦澀如詩的背影

小手溫軟盈握

淺淺單邊酒窩

水柔笑語  落月

月落霜冷的聲響

玲瓏如一串風鈴

懸掛在你玉潤的耳墜

至今清晰可聞

那年那夜那人那情物

因為風淡雲薄煙輕漸消漸逝

 

落墨字跡已模糊不清

歪倒斜倚的筆劃醉時樣子

一張小小方正的郵票

怎能承載搥重的郵戳

 

二○○五年波士頓•秋

二○○六年二月《新大陸詩雙月刊》第92

 

 

信五:寫給徐卓英的

 

雨冷雪浸濕濕寂落

夜色窗外

一串遠處昨夜蕩來的鐘聲

掌燈時摺進記憶的圖騰

密碼在五指縫隙不欲逸出

敘聚再遲遲

 

狼煙湄公河枕戈而眠的歲月

酒漬同桌  風流年少

詩瘦成天海一際的線

翻雲覆雨間山水自心靈深處

天成渾然

入眼另有一種斑的痛

很邊陲鐵絲的

 

怒海奔潮的變幻棋局 

竟見橫空驚惶失措的雁群           

方向南西北東不再去尋正

相見相惜相別

原是胸沛不願解鬆的結

縱橫的空間著落無點

人生跡痕跌宕有循

眉睫輕愁貼在不設防火牆的容顏

朝度暮沉    愧然說詩

 

仰躺他鄉堅硬土地上

蒼桑詩句爬滿臉頰

呼吸乍停緩續的無奈

大兵    那年征戰已疲倦

一株蘆葦搖曳隨風飛越千帆外

更去更遠的笛音

心間更清晰的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