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裡的春天(四章) 

 

                         鳥 鳴

 

一聲接著一聲的鳥鳴,從小鳥體內蹦出來,從山坡上滾下來,從新綠枝頭上落下來,從湛藍天空飄過來,把鄉村寂靜的春天吵醒。

 

父親心事開始在麥尖上漲潮,一波摧著一波,一浪蓋過一浪;犁鏵抖落一冬寂寞,擦亮身子,親吻久違的土地,發出幸福震顫的聲音;閃閃悠悠的扁擔,流出幸福汗水;一朵朵無名小花,織出五顏六色的髪夾,別在鄉村頭頂,風輕輕一吹,村莊更加風姿綽約、楚楚動人。

 

鳥鳴,是世外天籟,輕輕一叫,枯樹也會生出新芽;鳥鳴,是人間福音,輕輕一叫,鄉村開始起飛。

 

一聲聲鳥鳴,催著歲月加快步伐,翻開金色日曆;一聲聲鳥鳴,敞亮著莊稼人心扉,入住滿滿陽光。

 

                           春 曉

 

油菜花還在盡情鋪陳著自己的心事,點據舞台中央,上演著美輪美奐大戲;野花甘居幕後,吹著嗩吶,敲著鑼鼓,時不時探下頭,欣賞一下霓裳舞。

 

池塘邊的柳樹靠在水中浣衣少女的倒影正在沉醉,一只燕子吃了醋,掠過水面,驚起一波漣漪,攪了一場單相思。

 

老牛按捺不住內心激動,發出陣陣哞鳴,吃了一記父親鞭梢,把積攢一冬的力,犁進春天,陽光用古銅色把父親的臉寫成堅毅。

 

阡陌在奔跑,這些縱橫千古的血脈,一點點張開,蜿蜒向前,又像是一條條頑強根系,深深扎進歲月泥土,延續著古老村莊的生命。

 

風箏牽著童年的我,飛呀飛呀,說是要帶走我的心。

 

垂 柳

 

春天來了,垂柳總是最先挑起綠的擔子,用綠色把春天一點一點渲染,染綠了河流,染綠了坡地,染綠了人們初暖乍寒的心。

 

俏也不爭春,垂柳總是謙遜地低著頭,彎著腰,從不以功臣自傲,既不像桃花那樣熱烈張揚,又不像海棠那樣飛揚跋扈,更不像櫻花那樣高不可攀,隨便折上一枝柳條往哪裡一插,就會生根發芽,長出濃濃綠蔭。

 

每每看到垂柳,我都會想起那些長年耕作在老家地裡的父老鄉親,他們和垂柳一樣,光著腳,低著頭,彎著身子,默默耕植著綠意。

 

看到垂柳,我總是肅然起敬,向它們行注目禮。

 

野 菜

 

薺菜、馬蘭頭、菊花腦、水芹……這些母親走失在鄉間田野的孩子,沒有母親溫柔雙手打理,它們風餐露宿,饑餐渴飲,渾身長滿野性,隨便找上一個旮旯,它們都會安家立命,聽一聽鳥鳴,數一數星星,把日子過得有條有理。

 

它們喜歡和白雲為伍,與小草結鄰,無拘無束,位低從不言卑,身輕從不失自重,昂著頭,笑對風雨滄桑、世間冷暖,在低處默默綻放生命的精彩。

 

母親常說,貧窮的年代,這些野孩子很識得大體,一聲召喚,它們都會紛紛雲集,縱然粉身碎骨,也要用瘦弱身體,換回許多條生命。

 

如今日子富裕了,這些野菜被人趕進大棚,套上華麗光環,成為城裡人的座上客、盤中餐,卻怎麼也品不出原有的那份純真和天然。

 

懷念野菜率直果敢的野性,懷念那些長在低處的風景。

 

                                            2017.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