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鄉塾啟蒙到詩歌啟蒙的過程

 

謹以此文獻給兩位先恩師:

 

府城利培英先生    潼毛何宗梓先生

 

v     鄉塾啟蒙

  

        我出生於越南北方的海寧省、隸屬河檜縣的一座偏僻村莊——府城。幼年在村中唯一的一所鄉塾啟蒙,我開始接受非正規的中文教育並讀了兩年古典線裝書:《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增廣賢文》、《明心寶鑑》…。南撤後,我又在潼毛的鄉塾斷斷續續地讀了一年的《幼學故事瓊林》、《秋水軒》…。 若以正規教育比擬名門正派的少林、武當、峨嵋 ......的話,我則出身於旁門左道的塞外門派。因此,在一般「華山論劍」的武林盛況中,我惟有隔山觀摩,尚未够資格及功力去赴會。   

        黎明時分,在荒涼靜謐的村莊裡,家家戶戶的黃卷青燈、書聲琅琅,一時蔚成好學的風氣。當時的鄉塾每年於陰曆二月上旬開學,至臘月中旬便放年假。每星期授課七天,只在陰曆節日(清明、端午、中秋、重陽、冬至) 以及孔子誕辰各放假一天。每天清晨學子便負笈上學,十時放學回家,倉促吃過早餐後,又趕到校上課;下午二時放學,倉促吃過午餐後,又再趕到校;天黑前始放學回家吃晚飯。同樣地,每天學子要背誦三次書,若背不熟則受到老師嚴厲的懲罰!懲罰的形式包括:用戒尺打手心、用竹鞭打屁股、畫眼圈、跪聖人(孔子畫像)、面壁思過……。其中,體罰的制度對學子構成最大的心理壓力:舊傷痕尚未結疤,又添了新傷痕!所謂「尺頭打出聰明子,可惜嬌兒莫送來」乃該時代最流行的格言。同時,嚴苛的老師,備受家長所喜愛及推崇。在鞭笞的管教下,我嘗過不少肌膚之痛,可惜對我,尺頭打不出聰明子來!然而,我仍然十分感謝及體諒恩師當年用心之良苦並在他的悉心教誨下,我終於擺脫了文盲的狀態。課本一般是由家長根據其子弟的程度而遴選:白話文、文言文至各古文經典教材,老師一概不拘。基於「因人而異、因材施教」的原則下,且每學子所讀的課本都不同,老師要實行個別授課,此乃一種吃力的教法。除智育外,德育亦極受重視。老師諄諄善誘,灌輸學子做人的基本道德以及倫理準則。鄉塾一般不講授數學、物理、化學、格致 ... …導致學子的自然科學知識貧乏,但無可否認,當正規教育尚未普及農村的年代,鄉塾的講席春風化雨、弦歌不輟,對掃除文盲的神聖使命,默默作出一定的貢獻。雖然「師生」不列入由儒家提出的「五倫」內,但在舊社會的觀念中,尤其是在村民的心目中,從事教學者的地位相當崇高。老師們大多數在中國讀八股文出身,其中不乏落第秀才、名師宿儒、國軍軍官……,因仕途多舛、朝代遞嬗、戰事失利或其他種種的緣故而浪跡天涯、遠走高飛!落魄之餘,他們歸隱南國的窮鄉僻壤,藉設帳授徒來餬口。從此,縱情山水、嘯傲煙霞或郁郁寡歡、鬱鬱而終。我記得每年秋收後,家長們擔穀到老師的家門作為一年教學的束脩。當時村民生活之簡樸,老師生活之清貧,由此可見一斑。   

         如以上所提及,南撤定居潼毛後,我在這個騷人墨客薈萃的小鄉鎭,再讀一年鄉塾。每天早午兩次,學子可以在任何時候上學,不須背書,也不再受到體罰。老師授課後,學子若不願留校溫習,可立卽回家。如此彈性的時間表,可滿足許多為生計忙碌的學子之要求。

        我年幼怠惰無知,在校只専注背誦、認字,不求甚解教材的精闢要義與意; 由於涉獵不精,讀書於我大有囫圇吞棗之概!其實家父讓我上學,只冀望我達到「寫信不求人」的造詣已滿足了。後來開始接觸到新文學,我熱愛閲讀詩文並在艱苦的環境中,循自修的途徑尋求進步。我讀書旣不多,天資又遲鈍,致使我今日的學問仍徘徊於「今不今,古不古」的尷尬階段。

 

v     詩歌啟蒙

 

        在諸文友的鼓勵下,我於2011年貿然加盟風笛詩社。如小孩學走一 般,我以蹣跚的步履、以忐忑的心情踏上一條陌生的詩路——開始詩歌啟蒙的課程。我本一介販夫走卒,碌碌無奇。歷經戎馬倥偬、勞改生涯、下鄉耕墾、藍領階層……, 在平庸的一生中,我握槍械、鋤頭、螺絲刀比握筆桿更純熟。可惜一旦放下槍械、鋤頭、螺絲刀,立地我也成不了一個文人,更遑論做一個詩人。老來始學寫詩,文字生疏了、腦袋退化了,如一個高齡的產婦,骨盆狹窄了、卵子老化了;狼狽之餘,我常常感到執筆比臨盆更......難產!我曾在一首拙詩中自嘲,其大意: 惟有扔掉深度的老花鏡,我翻閲拙作時,其詩始稍有朦朧感; 惟有在一幅彩墨繽紛的丹青上,我書寫拙作時,其詩始稍有畫意;惟有在遏雲繞樑的歌聲襯托下,我朗誦拙作時,其詩始稍有樂章……。如此低劣的寫作能力也可稱為「詩人」,簡直貽笑大方!可是,我仍然持續學寫詩,為了抒情遣懷,亦為了紓緩腦袋的退化。     

        一位詩人朋友認為我的詩太古老了!是的,我知道新詩不宜注入太多古意。由於起步太遲,我若循一般的詩路走,詩友已經走得太遠了,我連他們的背影都看不見!因此,我嘗試叧闢一條詩路,在這條孤獨、寂寞的詩路上,我彷若一頭踽踽而行的獨狼,每次淒厲都聽不到回響!然而,我仍然朝這條詩路走,因寶刀已老,欲回頭 ……已是逾半百身!有時我痴痴地想,只要虛心向各詩友學習,一涓一滴地積累寫作技巧與心得,若有輪迴,奢望來世做一個詩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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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匆匆,轉瞬間又一個甲子流逝了!   

        如今,恩師已作古,母校也夷為平地。驀然回首,我多麼懷念那段負笈上學的日子。此後立雪神傷、杏壇寂寂,學子沐春風、霑化雨已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舊夢。幸而,當桑榆夕照之際,在詩歌的講壇下,我再有緣浴光風、披霽月,重聆孔鐸 ……。    

                

                                                   2017.2.2     脫稿於加州聖荷西 

 

奧地利邱秀玉笛姐箋注:

謝謝分享日春笛兄的文章,欽佩他的孜孜不倦精神,黃昏夕照仍勤奮耕詩。

很欣賞他的詩作,古韻盎然,言簡意賅,幽雅樸實。

不管新詩古詩,只要讀來讓人感動,就是一首好詩,這是拙見,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