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鑽戒

 

    馬麗早起去倒垃圾,出門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垃圾忘了沒扔,卻帶回來一個明晃晃耀眼的東西。

    “鑽戒?哪兒來的?”老公王建也看得眼睛發亮。

    馬麗嘻嘻一笑:“我剛出單元門不遠,就看見有個什麼東西明晃晃地刺眼。走近一看,是這個寶貝!我都沒顧上扔垃圾,就趕緊趁人不注意跑回來了。”

    兩口子翻來覆去端詳著這枚鑽戒,還別說,那鑽還真不小,保守估計也值個幾千塊!沒想到,大清早的,財就找上門來了!倆人高興得要發瘋,不過王建可沒樂昏頭,囑咐馬麗:把鑽戒藏一些日子,而且撿到鑽戒這件事和誰也不能說,失主找上來,咱們要還,警察要找上來,咱們是非法侵他人財物,說不還要坐牢呢!馬麗嚇得趕緊捂住合不上的嘴。

    誰說“好事不出門”的?也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整個小區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有的羨慕馬麗的好運氣,並馬上開始效仿,人人低頭走路,見著反光的東西就走過去瞧瞧;有的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回家衝著張羅著要買鑽戒的老婆們說:“買鑽戒嘛,萬一丟了,我幾個月的工資都要泡湯了!你要有能耐,也去撿一個吧!”

    王建的估計有些失誤,過了半個月了,既沒有失主找上門來索要,又沒有警察說要問話。馬麗實在按捺不住炫耀的心,美滋滋地把鑽戒戴在了手上,一出單元門,明晃晃的光就把附近遛早、買菜的人聚了過來。大家圍住馬麗,不住口地嘖嘖嘆:

   “嘿,看這鑽多大,顏色多純淨,可是一等一的!”

   “是啊,這要在珠寶行裡,不值一萬,也要幾千!”

   “馬麗,你說你啥時候修來這麼大的福氣呢?咱姐倆快握握手吧,我也沾沾喜氣兒!”隔壁王姐有些獻媚地套近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把馬麗美得喲,啥也不會說了,就知道笑!

    “大伙兒讓一下嘞,讓一下!”家住三樓的劉棟提著個大大的旅行包,想要進樓。這小伙子最近在劇組謀了個差事,總出去拍戲,十天半月地不著家,三十好幾了,剛混上個媳婦,正談婚論嫁呢。

    就在他備穿過人群進門的一刻,也不知道是誰心裡的酸勁兒上來,嘴那麼快,問了劉棟一聲:“兄弟,和女朋友求婚了沒有?鑽戒沒丟吧?人家馬麗運氣好,前些天撿了一枚大鑽戒呢!”

    這話可惹惱了馬麗:這人嘴咋這麼欠呢?萬一是他丟的,我這到手的寶貝不就飛了?

    劉棟呵呵一笑:“女朋友早就答應我的求婚了,但她不喜歡鑽戒,只喜歡我這個‘鑽石王老五’!”

    聽了這話,馬麗暗自舒了一口氣,心說“這就好”。

    “咦?怎麼這麼面熟?”劉棟就那麼不經意地朝馬麗一望,眼神一下子被馬麗手指上的鑽戒吸引過去了。馬麗手一哆嗦,心想“壞了”,想把手藏到身後,卻又不好意思,硬著頭皮讓劉棟仔細看了兩眼。

    “嘿,真的是我的!”劉棟這一歡呼,差點兒把馬麗的命要了去!她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頭轉了三轉,要不是手還在劉棟的手裡,此刻,她八成要摔倒了。

    聞聽這話,本來就圍成了一圈的人,聚攏得更嚴實了。“真是你的?”     “異口同聲”這個詞用在這裡最恰當不過了。

    “那是!這可是我找了半個城,才最後在一個店裡請一位老師傅定做的。看見這心形的鑽了沒?它表示‘一心一意’!”劉棟興奮地唾沫橫飛,馬麗卻失望地雙腿癱軟,如果不是身後有人擠著看熱鬧,向前推搡著她,馬麗說啥也站不住了,心裡這個悔呀,嘛非要戴出來顯擺呢?這下子好了,眼看著要物歸原主了。

大家伙的心態默默地發生了變化,由羨慕馬麗的好運氣,變成了羨慕劉棟的失而復得。依舊是剛剛那個“嘴欠”的人追問:“你不說你女朋友不愛鑽戒嗎?你還買這麼大的幹嘛?”馬麗心裡也恨他:“是啊,女朋友都不要,你還沒事閑的買鑽戒幹嘛?買就買了,你弄丟了幹嘛?丟就丟了,你還要認它幹嘛

……”

    “哎呀,你們不知道,我們劇組的編劇需要這枚富有含義的戒指做線索,我是劇務啊,只好到處求人做了這枚高仿鑽戒。那天劇組臨時通知提前一晚出發,我匆匆忙忙地就把它丟了,挨了導演好一頓批呢,好險辭了我!……”

    “高仿的啊!”又一次“異口同聲”之後,買菜的王大媽拎起了空籃子,遛狗的李伯伯喚起了身旁的狗狗,該幹嘛的幹嘛。馬麗覺得自己的精神頭一下子全恢復了,從從容容地摘下手指上的高仿戒指,放到劉棟手心裡:“你看你,現在這個社會,謀個差事多不容易,可別大意了!”蹬著高跟鞋,“噠噠噠”地昂首闊步回了家,只把那拖著大包小包的劉棟丟在原地發呆……

                                 2015.9.1  

 

           連心橋

 

    村北,有一條秀麗的小河。

    春天,莊稼漢把拉水車停靠在這裡,不一會兒,清涼涼的河水就裝滿了一車,去灌溉莊稼;夏天,孩子們在這兒捉魚,媳婦們在這兒浣洗,笑聲陣陣。可是,到了雨季,時不時從山上瀉下來的洪流卻讓人撓了頭:上學的孩子去不成,下班的工人回不了家。去年,一輛路過的麵包車不知底細,莽莽撞撞地將車開進河裡,連人帶車一塊衝出去了七八里地,若不是被一棵伸向河中的歪脖樹擋住了,這艘冒牌的“小船”真的不知會漂向哪裡。

    修橋,不是沒人想過,單一個“錢”字,就讓所有人都犯了難。河兩岸的村支部互相推諉,上面的錢款撥不下來,土裡刨食的莊稼漢又能去哪兒弄錢呢?

終於,轉機來了!春節時,老趙頭兒的堂侄子趙金來給他拜年,在酒桌上聽說了大家的苦惱,拍著胸脯說:“沒事,這些小錢我出了!清明前後,保準讓橋立起來!”還別說,趙金還真沒愧對父母給他起的名字,據說在市裡開著一家大廠子,稱得上是“日進斗金”。這下子,莊戶人家都有了盼頭,春天去河邊拉水的時候,都不住地朝北邊張望:趙金啥時候回來修橋?

    可盼過了雨水,迎來了春分,清明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別說沒有趙金的影子,連老趙頭兒給他打電話,都沒有人接聽。一時間,村裡人議論紛紛:

    “人家發達了,爹媽都接出去享福了,沒事回來修橋幹嘛?酒桌上的話哪能信呢?”

    “要說這修橋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連咱鄉政府都拿不出來,哪能指望一個人呢?”

    “是啊,沒準兒小伙子頭腦一熱,在這兒應了。回家一說,媳婦啥的不願意吧。”

    “趙金這孩子從小在咱村兒長大,是個實誠人兒,許是碰著啥事兒了。咱可不能往壞裡想!”

    ……

    莊戶人家就是心實,心裡的念想落了空,也還是替人家著想。

    眼看著雨季又要來了,為了孩子們在雨天也能夠按時上學,幾個家長湊在一起,不知道從哪兒倒騰來兩根水泥管子,又拉了幾車土,在小河上游較窄的地方,搭建了一座簡易的小土橋。可剛方便了沒兩天,一天早晨,大家發現,對著大路的小河床被人挖上了四個大坑,泥土全堆到了小土橋的旁邊,把水泥管子堵得嚴嚴實實的。上游水被攔住,這要是來一場雨,衝垮了小橋,衝走了孩子……只是這一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是誰?大晚上的搞這種破壞?和誰有仇也不能禍害大家伙啊!再老實的莊稼漢也不由得義憤填膺。

    正當大家伙七嘴八舌的時候,北邊來了一輛小汽車,後面跟著幾車石頭,一車水泥,還有一輛大巴車,陸陸續續下來十多個工匠樣子的人。前面的小車上,下來一個打扮漂亮的女人,指揮著人們卸料,不一會兒,便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和水泥的和水泥,砌石頭的砌石頭。

    這是怎麼回事?夾在人群中的老趙頭兒,一邊兒揉著昏花的老眼,一邊朝前面擠:“這……這不是……這不是小金的媳婦嗎?”待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之後,老趙頭兒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了最前面,朝對岸招呼著小金媳婦。

    雖說並不是很熟,但小金媳婦還是認出了老趙頭兒,穿著高跟鞋,從那道臨時的土壩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到了跟前,老趙頭兒就問:“閨女,小金呢?這活咋還用著你來操心啊!”一說這話,小金媳婦眼眶一熱,忍不住流下淚來:“大伯,小金來不了啊……”“咋的了?”雖不是異口同聲,但大家伙都在著急地問著這句話。

    小金媳婦用手指輕輕沾去眼角的淚花,嘆了口氣說:“春節那次,他回來探親,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也許是喝了點兒酒的原因吧,還有……聽說,他邊開車,邊和一個搞建築的朋友通電話了……就和一個疲勞駕駛的貨車撞上了……我們沒日沒夜地伺候了這幾個月,他總是昏迷不醒,稍微清醒一點兒的時候,嘴裡就念叨著‘村子’‘橋’什麼的。我問過公公婆婆,他們說老家村子裡是缺了一座橋,我就琢磨著,難道這修橋是他最放不下的事?如果我幫他做了,他是不是就會放下心呢……”許是想起了病床上備受折磨的小金吧,小金媳婦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家伙沉默了,嬸子、嫂子的,圍在小金媳婦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手,默默地安慰著她。

    不用誰說的,莊稼漢們紛紛跳下河,會點兒技術活的,砌石、抹灰,門外漢們則運料、填土。要不說人多力量大呢,一座小橋,兩天不到,就如彩虹一樣架了起來。退了休的趙老師,還用小棍兒在新抹的水泥欄上,用端正的楷體寫上了幾個字:連心橋――趙金捐贈。

    小金媳婦連夜回了市裡,據說小金的病情更嚴重了。莊稼漢們清早打車也出發了,去看他們的大兄弟。

    搶救室外,小金一家人焦急地等待著。可心裡萬般急,也不敢高聲喧嘩,生怕搶救的醫生受了影響。漢子們不懂啊,尤其那愣的,忍不住扯開嗓子朝搶救室裡高喊一聲:“小金兄弟,咱家的橋修好了!大伙起名叫‘連心橋’!今兒大伙兒就是從連心橋上過來的,你也一定要回去走走啊――”也怪了,就在那麼一瞬間,心電監護儀上持續了幾分鐘的直線,突然輕輕地跳動了一下,又一下……

                                      2016.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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