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種的“野豬肉”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的生產建設兵團，關於私人能不能養豬的問題，        一直存在著劇烈的爭辯。主流當然是禁止私人養豬的，但大多數人想不通，有意見，包括好些常常在批判大會上，唱主角的所謂主流代表人物。面對豬肉被當成人參片的現狀，許多主流人物默許了私人養豬，以各種方式睜隻眼閉隻眼。誰叫人人肚裡沒油水，人人都想吃豬肉呢？也許這就是人們不可避免的缺點，            或者是人性與生俱來的缺陷。要不，怎麼總要批判人性論呢？許多想不通的人都這樣想。

    我們連隊的復員軍人老張，在部隊是神槍手百步穿楊。他幹活幾乎樣樣是好手，是連隊的標兵與模範。休息的時候，這位神槍手，就喜歡挎著心愛的獵槍去上山。我常常當他的助手，跟著他前後左右打凶頑，地上跑的，樹上跳的，天上飛的，他都差不離八準十響。每次打獵回來，沒有滿載而歸，也有七九六十三，相當可觀。

幾年後，老張開始一次次長歎，他常常皺著眉頭對我講——“人和動物都餓呀，人餓跑不了，可動物卻跑了。”踏遍荒山，難尋蹤跡在何方。果然，老張每次下了山，獵獲物漸次減少了，甚至少得很明顯，很可憐。後來，他總是一個人悄悄地上山，悄悄地回連，不再讓我跟著他上山。再後來，有一趟，他獵獲了一頭大野豬回來，送給了連隊大食堂，宰殺後，全連男女老少共分享。真怪，野豬肉我吃過五六趟，皮特厚，瘦肉多，肉很韌，難嚼爛，然而卻津津有味，特別地香。可是這回吃老張的野豬肉，怎麼就和前幾回明顯不一樣？皮沒那麼厚，肉沒那麼瘦，還帶點肥肉，肉也不太韌，似乎別有滋味別樣香，好多人吃了都有此同感。難道野豬有這樣的新品種，好奇的我呀決定瞞住老張，跟在他後頭悄悄進荒山，看看他如何打野豬，那肉質迥異的野豬長得怎麼樣？

那是一個薄霧迷濛的星期天，東方剛剛吐出一片魚肚白，老張就挎起心愛的獵槍，回頭看看沒有人，悄悄地上山。他悠悠然地上了一道山崗，在彎彎山道的拐彎處，回過頭來警惕地望一望——但見後面沒什麼動靜，便一頭鑽進了拐彎的小山道，那茂密的大芒草叢和飛機草叢。轉瞬間，人已無影無蹤無聲響……我使出渾身解數，匆匆加快腳步，輕捷地悄無聲息地跟上了老張。行色匆匆的老張七拐八彎，走進了黎族人一座小村莊，在一位熟悉的黎胞的豬圈中，牽走了一頭頗像野豬的大豬，那大豬呀又肥碩又粗壯。老張臨走時還向黎胞付了錢。哦，我明白了，秘密暴露了！我快步追上去逮住了老張，好哇，原來是買來的家養的豬！從驚呆中回過神來的老張，老老實實地告訴我真相，並叮囑我要保密，千萬千萬！

    原來，黎村政策比兵團寬鬆，豬還是允許老百姓私養。打獵時逮住一窩小野豬的老張，一拍腦門，有了！這窩小野豬，就在幾戶黎胞家中分別寄養。養大了，再一頭一頭往連裡牽，快到連隊時，才用獵槍將這“野種家豬”打死，這實在沒辦法，太可憐！在那種年代許多事很枉，養出來的必定是資本主義，只有獵回來才能算社會主義，那年代的邏輯呀你說多荒唐！

                             2017.9.23

    【作者簡介】：林繼宗，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國際潮人文學藝術協會會長，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學術顧問，國際潮人文化基金會榮譽董事長，美國風笛詩社成員，中華散文網創作委員會副主席，廣東省潮汕文學院院長，《中國作家》簽約作家，中華詩詞博士，潮汕星河獎基金會名譽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