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州——西貢航機上的遐想

在廣州白雲機場密封通道的盡頭處，眼前一亮︰兩襲粉紅色的越南長袍輕

輕飄動，兩位越南空中小姐站在機艙門口，給每位乘客送上一抹溫柔嫵媚的微笑。迎著這盈盈笑靨，我在心裏輕呼：呵，又見長袍飄飄！

睽違十七載了，你這雲霞般飄逸的長袍！當十七年前黯然向你揮別的時候，我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你。

坐在越南航空公司的廣州——胡志明市(西貢)的班機上，我思潮伏，浮想聯翩。十七年前，也是十七日，在由西貢開往河內的“統一號”列車上，當列車徐徐開出西貢總站的一剎那，我心在淌血在流淚，永別了，媽媽！是永別還是再見呢，西貢？

十七年前，這個曾有“小巴黎”、“東方之珠”美譽的城市，風雨飄搖，風聲鶴唳；炎黃子孫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厄運像壓在頭上的黑雲，越壓越低。我帶著妻兒，泣別尚未知道即將失去兒子的母親，愴然上路。我知道，此行，既是生離，亦是死別！母親已是九十高齡的風燭殘年，還能等到我回來嗎？而我是她寄託了畢生希望的唯一的兒子呵！沒有我，她雖然可以活下去，但一定活得很淒苦。可是，我已別無選擇了。

就這樣，我懷著痛楚的心情，告別了西貢，告別了大街上飄飄的長袍。

這之後，熬了三年，九十三歲的母親，帶著兒子不能送終不能親視含殮的遺憾，鬱鬱而終！

這之後，我在農場的風雨泥濘中度著由零開始的艱辛歲月；又在改革開放的陽光雨露下紮根；西貢，卻無時不在我懷念中，但我不敢想象，有生之年還能和她見面。

這之後，橫亙在中、越上空的陰霾漸散，光風霽月；西貢親友的呼喚亦隱約

可聞。

我暗暗下決心：總有一天，我要回去一趟，而且以一個堂堂正正的炎黃子孫的名義回去！

終於等到這一天，我終於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坐上這班機，瀟瀟灑灑地翱翔在晴朗的藍天，悠悠然然地接受長袍飄飄的越南空中小姐友善和禮貌的服務。

從舷窗外望，陽光燦爛，雲海浩瀚，恬靜安祥。想起當年從西貢到雲南河口，一路的風雨，一路的坎坷，一路的蟼悸，一路的辛酸；此刻，從廣州到西貢，藍天翱翔，長空翩翩；相若的路程，不同的年代，卻有天壤之別！感慨之餘，竟有一剎那間的迷惘，懷疑這是真還是夢？當清醒過來之後，不禁自問：什麼是幸福？劫波度盡，無愧無疚：胸懷坦蕩，心境清朗。這不也是一種幸福？聊足自慰外，亦可堪告慰散於天涯海角的好友了。正是他們，給了我愛和溫暖，給了我勇氣和力量；我終於爭脫泥沼，走出低谷。而今，還翱翔雲霄！

感激您呵，我親愛的朋友！

當然，也該感謝這個曠古未有的和平合作、改革開放時代！是它，化戾氣為祥和；是它，使天空變得更藍；是它，使地球變得更小；是它，使世界變得更美好；是它，使人變得更寬容大度！

也正是它——這個可愛的時代，我們這航機上的每個人才翱翔得這麼瀟灑！

二○○四年冬重修於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