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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呈遞的信函
最親愛的媽咪:
清明節總是牽愁的日子，您遠離我等已六年多了，愛護我的爸爸也十一載別我而去。多麼懊惱無法到墳前哀思，求明月清風把心香傳遞。 女兒已記不清多久沒給您寫信了，以前因通電話太方便，且每天我也想聽媽咪慈愛的聲音。想您早和爸爸、外公、婆婆和舅父們團聚了，是否享受了團圓的欣喜？都知道媽咪絕不願捨棄我們，牽掛被您寵愛的晚輩。媽咪！該清楚我們也萬萬捨不得您，都會永遠永遠活在我輩心坎裡、日日夕夕思念您。 彷彿是昨天，二零一一年五月十七中午，三藩市機場內，媽咪您張開慈愛的雙臂擁我於懷裡。深深感受重逢的溫馨喜悅，竟疏忽您眼眶蘊藏那抹淡淡憂鬱；那顯現較憔悴和消瘦身形，愚笨如我教怎能寬恕自己呢？ 為了隱瞞您漸漸的疲累，僅兩天共處，媽咪又匆匆回頤養院躲避，寧願每日和冰冷的牆壁相對。苦苦挽留，您總說：「皇宮多美不及草窩舒適。」您又頻頻鼓勵我等前往黃石公園觀光，讓我損失了侍奉媽咪的寶貴時光，愚昧如我，如斯粗心大意，怎能原諒自己。竟自私地帶著您的掛念，去追逐那冷酷風風雪雪，讓您獨抱愁緒。我們卻去陪伴那無情的峽谷石林，這將是我一生的無窮悔恨。 猶記每兩天媽咪定由鐘點女傭接送，買來大包小袋美食；仿若爸爸生前一樣，知道我是多麼饞嘴貪吃。眼視美食，竟又忽視您拾級而上的疲累體態，這就是媽咪常說的最笨最蠢的長女了。您說明年要再遊澳洲，為了要享受嬰兒式的照顧，喜歡每個晚上我為您脫襪蓋被。明仁喜坐在床前，聽外婆述說其年青時抗日故事。您享受那份被寵的感情，您說這感覺非常欣慰。媽咪您何故悔約食言，讓後輩引頸祈望，竟然狠心匆匆別我等而去。 那次旅美時間較以前短速，三週後賦歸。您說：「最怕送別，明白後會有期，總不願有惜別依依之情。」從來也沒想過媽咪忍心讓我們後會無期，尋覓無處，蹤影渺渺了。您又說：「赴機場前，一定給通電話，為妳誦經求平安，順風紅包早已放在皮袋裡」。媽咪該知道，是您偉大的慈愛，讓我永遠浸沐在自己的童年，永遠永遠是依在媽咪懷裡撒嬌的小女孩。 剛別而回，八月忽然天愁地慘，傳來晴天霹靂最壞最壞的消息，親人們皆肝腸裂碎。媽咪您又強裝瀟灑，對着電腦平臺以愉快的面容和語調對我說：「別聽信他們誇張胡亂報告，看我不是頂健康嘛，對自己體康我是最自信的。好了、不聊了，我和韓國俊男美女有約，追劇了，拜拜。」媽咪、您寧願自己獨抱愁煩，也不要兒女擔憂，多偉大的慈母多深多厚的愛，媽咪又何忍早早帶走，讓我等悲痛欲絕呀？ 八月七號，我又見到最愛最愛的您，媽咪何故倦懶如斯賴床不起。您以瘦弱的手補我一封順風利是，便閉目默然不語。為了逗引您，我像鸚鵡般吱吱喳喳不停，媽咪您再不對我嘻笑怒罵，只吝惜地賜我五字真言：「停口，我累了。」媽咪您知道我非常難過傷心，背着您我難抑黯然灑淚，總弄不明媽咪您為何忽然生我氣，對我如此冷漠。後來弟婦美齡悄悄對我說，是媽咪知我孝順，且體康欠佳，不想和我交談，而怕引起悲傷使加重您的壓力。 您如廁時，指定要我相陪，所以也僅我能擁有這珍貴回憶。您沒力地把頭倚在我懷裡，忽然用非常微弱的聲音說：「告訴妳的兒女們，我很愛他們，或許他們並不知道。你們對我要有信心，別怕、我肯定會好的。」我不敢開口，怕痛哭驚擾您，淚滴縱橫滑落。雖然很想告知孫輩們也非常非常愛您，但深信您比我更清楚明白，因為您擁有世界上最深厚最好的祖孫情誼。今生媽咪你已把每一個角色，都非常成功地完成了，此生劃上一個非常完美的終止符。 為了等待我的幼兒明仁，媽咪您堅強地把彌留時刻轉為沉睡，連值班洋護士也頻頻稱奇。整夜您鼾聲有序，黑天使護士說，也許您在等候想見的人。終於小兒明仁從墨爾本趕來了。已進入昏迷的您閉目安詳聆聽，孫兒緊抱您細細傾吐，幸好媽咪看不到他那縱橫連綿的淚珠。您耐心等孫兒洗滌疲累，用過午餐，您才開始安然長睡。媽咪彌留之際最後張開那線眼，是否還記掛我等的悲痛，是否看見繞在身前的兒、女、媳婦、女婿、孫兒們、曾孫等都跪在床前為您送行而依依。為了讓您無所牽掛，都未敢縱聲哭哭啼啼，僅默默哀哀悽悽流淚。 媽咪、您依然高雅如昔靜躺在棺槨內，正如您生前對儀容的重視。那襲暗紅通花旗袍配鮮艷外套，整齊舒適。戴孫兒明哲昔年從英國寄送的帽，明仁送的珍珠耳環，和三弟的手鍊及我的玉環，兒媳昨宵摺的八朵彩色蓮花；還有您喜歡的小擺設，外曾孫女伊婷、伊寧姐妹為您摺千紙鶴，每隻背部都以幼稚筆跡為您寫下祝福。媽咪、明哲從新加坡把小女兒帶來見您，是您的心願，媽咪從未見面的九月大曾外孫女。媽咪、靈臺前的照片笑窩輕展，您溫柔地接受親友們的敬禮。正如定居洛杉磯的楊永超詩兄撰送的輓聯末句，「應無遺憾到遙池」了，是嗎媽咪？ 媽咪、請謹記我的一個心願，若真有來世？我祈求仍是您寵愛的女兒，讓我能報答未酬還的深恩。求求您答允吧！我最親最愛的媽咪，請讓我喚您千遍萬次媽咪媽咪媽咪、請您走好、請安息，請別再掛念難捨，請快快樂樂地把我們都忘記。
不孝女錦鴻泣血叩首
二零一八年四月重修於墨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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