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組詩）

●立 冬

狼遁入北方的深林，目光陡然降至

攝氏0度。英雄拴馬

長劍入鞘，喚小二取出去年寄存

的烈酒。美人在南方，抱緊肩頭

呼吸像溫暖的棉花

略帶濕氣

為了讓比喻更具體一些，我一腔熱血

站在祖國偏北

像一棵氣沉丹田的樹

由北往南，漸次落葉

打算開出梅花

●陌生人

如果堅固的墳墓，才是

一個人再也不會

漂移的故鄉

我們一生不斷歸來，不停

離開的，一定

都是異鄉

我們不斷擦拭，又不停拋棄的

美好事物，一定

都是軀殼

我們一生苦苦相愛，最終

一一告別的，一定都是

一些陌生人

●大 海

我不是大海簡單的部分

河流，身世獨立，攜帶故鄉

心懷一座

險峻的山

在海水中，和所有的江河

使用相同的血液，動用大海的名字

不斷推出巨浪

那是一條河流試圖

直立身體，抬高被持續降低的

海拔

在大海終於平靜的時候

每條河流都是它

摔痛的肋骨

●結繩記事

禁用動詞，我們必須攔住

半夜出發的馬匹，拉回弓箭

被憤怒扭曲的身形

阻止一場在春天

發生的仇殺

放棄名詞，禁止叫出

兩個敵對首領的綽號

禁止把穿過同一片土地的河流

叫做界河

暫時收起形容詞

這些過於歡樂的音節，必須等到

兩個部落重新通婚之後

和拍胸舞同時發聲

那時，我們將仿照野花的形狀

把繩子打成一個一個好看的結

喝酒唱歌，記住那些

舉行婚禮的男女

他們來自兩個，彼此

重新相愛的村莊

●梅

如果我用自己，換掉一棵

雪地裡的梅花

我是想看看，整個人群的寒冷

和一個冬天的僵持，誰才是

更大的深淵

我替梅舉起劍，喊出聲

甚至流出血，其實我是替自己

努力往上把天空頂一頂

往四周把孤獨推一推

我是想替整個人群試一試

除了開花取暖

還有什麼捷徑，可以快速

抵達春天

●靜

我說到的靜，不是虛空，是

伸手探一探，瀑布下面

一塊石頭的內心

相對於由上而下的水和事物

一塊巨大的石頭

稍稍側了側身，就關上

全部的窗口

我再說到了靜，心裡就多出了

一塊堅硬的石頭

                201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