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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膠唱片（組詩2）
●柔軟的方式
用柔軟的臂彎愛你
柔軟的唇
細語中的聲音和語言
用柔軟的炊煙
道路 凝眸下的星群
一切柔軟的方式
愛你。一生中
我有多少堅硬的鋒芒
背在身上
嵌在肉裡
扎痛了的世界
不小心
扎痛了你
五十歲我才剛剛明白
親愛的：柔軟
那是多麼好的詞。她和順服
都在一個羊圈裡
親如兄弟
●看一種樹在山坡行走
她一生的血液
向上高舉
開在樹枝上繁茂的星群
照亮她被扭曲的命運
裂成數瓣的腳
被深深的荒蕪掩埋
她在行走
瘦小的影子
彷彿在行走一片陽光的重量
季節站在坡上
延伸她伸向遙遠的枝椏
濃密的指縫裡：白雲的肖像
懷揣肖像背後的藍天
繽紛越升越高。這覆蓋大地的金黃
一簇簇是即將熄滅的火焰
每綻放一次
就讓我的眼睛閃現血絲
現在
她彎下腰拾起我
我重新回到枝頭。墓碑之下
她高舉我的啼哭。而世界是我待產的嬰兒
●晚
禱
用一支樂曲就可以把我引領回家
領誦的人
領唱的人
你翻開的一頁是三千年主的聲音。此刻
我才相信我是一個有罪的人。我的前面
有神的燈
光的眼睛
就像我寫作的詩歌
有預備的道路：字行裡的讚美
救贖和感恩
我的殿
神差遣的歲月佈滿啟示錄
我的傷害
以及他人的傷害
此刻在你們的眾聲裡
緊閉嘴唇
關閉所有的黑暗之門。而我依然站在
魔鬼打開的黑暗之中
●打
盹
一個人打盹一會兒就走了。我的奶奶
母親
或許還有我
許多的人生如常
人生無常
人到中年
我也開始打盹：看電視
一個盹常打到三更。醒來刷牙
洗臉
對自己道一聲晚安：明天要準時醒來
我擔心一個盹就永遠回不來了：來不及生病
痛苦和仇恨
來不及遺書遺言
——天知道
會是哪個時間的哪一刻哪一分哪一秒
我一次次把眼睛睜大
一次次把每天當作前世修來的福份
也許是罪孽
●故
宮
這些用於建築的沉重的磚石
有時候
它們被挪動在一張白紙上
它們鑲嵌在一起
像詞和句式
不在原地停留
在不同的朝代
它們完成穿越
有些成為書頁
有些成為建築：圍欄。雕塑。飄檐。以及
空出的長廊和大廳
偌大的空間
它們有時候就坍塌下來
成為正史和野史
●油畫《海韻》
在畫板上填滿海水。更大的海
在畫框之外
飛鳥把天空抬高
雲彩壓下來
再壓下來
成海水的幾種翻滾的波浪
倒映在海中的人
她把手
伸進大海蔚藍的親吻
這淺淺的溫柔
吹出她裙角的風
波紋蕩漾：誰把誰
捧在韻裡。細語中的秘密
彼此耳語
●為你寫詩
譬如：站在冬天的風裡
你執拗說到夏天的蛙鳴
那片歌唱似乎有著你的初戀
譬如夜。你會說你是夜的一部分
好像星星是你藏匿在天空的
另一雙眼睛。最後我說到你
而你說
正在飛行的月色中散步
除了月亮
一切
與你的飛行無關
為你寫詩不是件易事。作為詩人
我的苦惱是
我孤獨的存在
就足以讓這個世界懊悔不已
●星子與塵埃
你在遙遠的天邊聽我訴說
卻不能觸摸到我的聲音
我的靈魂在大地行走
背馱著萬物
而你在萬物之上
廣大的瀰漫：我的滄桑是灰色的
尖利的
無垠的荒野
我如此成為
仰望星空的人
相隔一片月光
我傾聽每一聲水波
那是你潔淨的身體流溢的聲響嗎
我的沉默多麼空曠
而你是空曠的核
2016.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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