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 園

江山萬里

母親只取半畝，乃是菜園

冬瓜、絲瓜、南瓜，它們黃色的花朵

發出黃色之光，結出果實

像聖人的思想：圓融

無礙地生長。母親是一個聖徒

好像是。叩伏於地

頭上滴著露水，臉像破甕

一樣破舊。陷入葉叢中，分辨雜草

她只對泥土竊竊私語

駝背上落著謊花，一朵一朵

●我 們

我們接受塵土

接受草木。它們才是小小的精舍

當我們的靈魂

無法依附於肉身

我知道，孤獨會消失，慾海鼎沸的

人語消失

痛哭的風暴停息

不朽的星星在蒼宇閃耀

生命在海洋裡誕生

雲捲雲舒，好像才是世間最真實的景象

誰在人間感到了空洞

誰就顛倒了夢想

●九月七日的詩

眾多圓潤的顆粒

睜開慈眼

視眾生。豆子、葵花、蜀黍

它們不妄論，寂寂如禪

它們不知道

父親內心的一根獨弦

承負高山。我和父親各自掰著玉米

在簍中堆出一個高度

父說，這些糧食

糶不了幾個銀子

這是在九月，菊花開成黃金甲

風中的白茅如白色的旗幟

秋天的蚱蜢，蹦躂來蹦躂去

把靈魂拋在草棵

●一個人

一個人不知道他的內心

有多麼幽暗

也不知道有多少金色的光芒

可以輝映塵世

冰涼的水。風呼呼地刮著

唯有風，把青崗寺的經幡

是由萬畝梨花織就的

吹向東，又吹向東南

一陣一陣

好像吹著柔軟而聖潔的魂靈

此刻，四野靜寂

牛舍裡熄滅了燈盞

我是孤獨的，在孤獨中

遺忘了什麼是孤獨

翻閱經卷，字句裡有慈悲喜捨

有五彩蓮花

供我純淨

●白 露

白露為霜

年邁的父親，薅著花生棵，半隱半現

在田野。一些事物開始

變得冰冷。比如抓鉤、笆斗籃子

比如人語

父親緘默不語

皴裂之手沾滿泥巴。這遠天遠地的

申家溝靜靜流淌

父親不關心它的流向

只關心白白的花生粒，一閃一閃

呈現美的奧義

於晨曦中

             2018.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