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
風吹申家溝,空無一物。 它的空落、混亂不堪,讓我認識了荒寂和嶙峋。 我不能輕易取出舊照片,慘絕人寰:黑與白,都是無限的悲憫。那些遇土生根的人逃荒他鄉,滿面苦艾,淚水盈眶,把羊群趕往陝西,隱沒於咸陽古道的天高月黑。還有三百萬畝亡靈在逡巡、遊走,浩浩蕩蕩。固守村野的長者,衣衫襤褸,吃觀音土和石頭,借桃木也追不回自己的魂魄。 這是豫東平原一九四二年的葭月。 黑霜,鋪滿了遼闊的大地。 骸骨橫遍。 萬物停止悲傷,萬物噙著雪片紛紛。 石臼開裂、轆轤腐軟。十萬道泣血的嘶鳴,飄過了天穹。 2013.12.14
●八 月
苦寂,如期而至。 它縮緊一個人的骨頭。 譬如銀白的申家溝,尋不到般若波羅蜜和清涼的甜瓜。八月摧葦,駝背的母親,匍匐於隱蔽的青崗寺。祈禱——紅薯渾圓、大豆之上堆滿富裕的黃金、棗木長出瑪瑙紅。 她趴伏在蒲團中央,以素稔於心的大悲咒,來詛咒浸泡茅舍的黑雨。是誰成就了黑雨呢? 木魚靜止,我垂憐的母親,微閉雙目。 露出一張被時光反複摩挲過的老臉。 2014.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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