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五帖

  

異鄉辭

 

    烏雲蓋頂,白刃也蓋頂。

    我一口飲不盡的鄉愁,和著鴆酒。骨穴,盛滿的駱駝刺,蓬勃吧。肉身蒼涼,肉身還可以再凜冽一次。

    圓穹啊,茫茫。

    晨昏不辨。

    歌與哭,都找不到出口。

    我設天羅,還要織地網。以鋸齒草,對著天空劈刺。以無法破解的男巫咒語,佈下千古絕陣。在托格拉艾日克,我身得山川河澤之氣。倘若還不能衣錦還鄉,燦若黃金。那就讓我清澈的骨灰——恰似滔滔。佔領喀喇昆侖的山頭,隨颮線盛開。

                              2014.8.9   

 

孤 獨

 

    孤獨構成一個圓,大的圓。

    我甘心囿於此。與乾淨的石頭、屋檐、瓦松,成為兄弟。並抱著取暖。

    如果邪惡的風,吹向這淨土。

    不放過最後一道柵欄,以及它裡面溫軟的羔羊。我會放空自己,移走多餘的骨頭和雜質,填充上帝的恩光,塗抹這座沒落的城池,並塗抹它漣漪般細小的裂紋。

    我暫且默不作語。

    令所有的寂靜,都是白花花的細軟。

                                      2014.8.14   

 

寧陵縣上空的鷹

 

    一座小城,在豫東平原上一動不動。

    黑鷹一動不動。

    它的眷顧,取走我們的明眸,善睞於金色的落日。這團黑色的火焰下,有麥粒和磨盤,有安靜的小民,生活於無垠的梨樹行裡。

    一只鷹,腳趾分明。

    翅羽,是天穹的一次靜止。它入鄉隨俗,在人世學會了沉寂。滴下來的疼,   隱於雪白梨花的懷抱。

                             2014.8.18   

 

這是命

 

    命是一條繩索。

    套著脖子。

    但我們依舊喝,依舊讓頭顱,充滿金色的黎明。或者讓四肢,接納苦、或更苦的重量。都無所謂啦。於肉體的國,喝吧,喝下一個又一個生命的暈輪。爾後祝禱:賦予自己,可以是桃心木,也可以是黃花梨,再者是紅酸枝。在東平原發芽、開花,結出果腹之蜜。這多麼美好。

    可,天空長滿霧霾,仿若一把把殺豬刀。

    上下滾動。

    令我們活成捲曲狀。灰暗、畸形。

                                     2014.10.8   

 

日 常

 

    我們活著,卻被飢渴追趕。

    腳邊堆滿了駱駝刺。它可以扎進我們的踝骨和胸膛。這個令人顫慄的詞。無法繞過。還有高高的沙包,沙包連著沙包。遮擋我們的眼睫。

    蒼茫的天宇會不會為我們:這些遠離河南省的農民,斟上豐饒之水與靈糧。

    一切莫可預知。

    放下沉沉的農具,我們的呼吸變得徐緩。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這是詩人的烏托邦。我們疲倦的頭顱,混雜著蟲鳴,和傾圮的門楣共眠。但我允許寂靜的舌頭,冒出悲傷的黑泡泡。

    如泉水汩汩。

                                   2014.10.21   

 

★★★ 名家賞析 ★★★

★中國散文詩學會副會長耿林莽:

詩人的情感中分明融涵了善良農民那一顆柔弱心靈的顫動。這便是我所指的菩薩心腸,悲憫情懷了。《讓風吹一吹我》中,便有這樣的情感底色:“吹一吹我的粗布衣,裹著的隱秘的骨節,住滿了壞天氣,住滿了孤獨。”《豫東偏東》的調子更加纏綿而感人。詩人以其一唱三嘆,往返回旋的旋律,對樸素而貧窮的家鄉,極盡其愛之至深的狂烈歌頌:“刀口燦爛,很美,烏雲坍塌,很美”,很美,很美,“我把這古老的漢字寫到骨骼流淌,六月飛雪,為止。”也許,這是馬東旭迄今為止寫得最動人的一章抒情短歌,他唱出了中國散文詩歌頌土地和農民的最強音。

 

★河南省散文詩學會會長王幅明:

馬東旭的語言簡潔、幹練、飄逸,極富詩性和美感。詩人極言家鄉之美,又直面生活中的苦與痛,寫出了豫東特有的民風民情,也寫出了深受儒釋道浸潤的民族性格,痛並快樂著的看似矛盾的生活本質。

 

★《中國詩人》責任編輯黃恩鵬:

馬東旭的語言獨特,他善於以精短的文句,夯實文本密度,令每一章都精到,寫鄉村苦難,寫底層民生的艱困,嘆之嗟之,作為讀者的我,生活的愁思也在一瞬被一個叫申家溝的貧瘠之地吸引:那裡依然有著詩人不盡的牽掛和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