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時辰都是奇跡

天穹低垂。

撫著尖頂的白蒿。

風吹，怎能不亂。

我將這樣描述父親：不再發號施令、替神逡巡於貧窮的村莊。壽斑，構成了繁星密佈

。世俗的悲傷，紛紛撤離。三年的自然災害，半尺厚的黃土啊，挖不出一根救命的茅草，這樣的日子早已遠去。光與暗的每一個時辰都是奇跡，惠特曼說。

活著的每一寸生命都是奇跡。

都是細小的天體。

於大千世界中，孤單旋轉。

●歸園田居

十億滴雨突然降落於申家溝。

但很寧靜。

姐姐，我在平原活成一株青草，那開出的白花即是禮讚。我感到自己變得緩慢，擁有一顆菩提之心。讓我垂憐那些富有心計的人和沒有心計的人。垂憐那些被世俗奴役的人和出世的人。

其實不必垂憐。

萬物有它自己的軌跡和因果。

風吹草動，我以草葉描繪世界。我願歸園田居，做只白蝴蝶。

●敬 畏

姐姐，我看見你的三千青絲變成白髮。

看見你在白髮下抱緊臂膀。

和一顆通透的心，缺少安撫。姐姐，你在羊群的叫聲中醒來，你是羊群的一部分。

你在牛群的鼾聲中睡去，你是牛群的一部分。經歷過生與死的人，不忘初心，不懼未來，你原諒了冷嘲熱諷，但敬畏神靈。

姐姐，你把人間當做一根木頭。

沒有意識。

你把人間當做指甲花開，擁有神賜的靜美。

●低 語

姐姐，我看到。

你向金頂和金頂上的神鳥低語你的境遇。

我看到你的臉，美麗絕倫，從灰燼中升起。頭頂的白銀綻放，頭頂的烏雲合攏。我看到你扶著一根木頭，在無邊遼闊的蒼宇下搖搖晃晃，大水浸泡著雙踝和莊稼。

姐姐，你無法隱匿自身的病痛。一雙眼睛從真香的淺薄處向風塵凝望。臉色黯淡，是白晝潑向人間的墨汁。

你歡愉，萬物歡愉。

你悲傷，萬物悲傷。

姐姐，萬畝的天宇出現了窟窿，正如靈魂刮起了風沙。

●九 月

在九月，申家溝是一滴白霜。

映照出白霜一樣的眾臉。姐姐，你是其中之一。你是一片秋葉，搖晃在自己的枝頭，風吹時也沒有怨言。你是你自己的星辰，留守在故園，不曾遊歷過祖國的名山和大川。

內心孤苦。

只有茱萸花綻放成黃金。

你想讚美世界，又長太息塵世的悲辛。姐姐，青崗寺的暮鼓響起，梵音飄裊，正一縷一縷降臨於你靈魂的暗坑。

●蓮 花

姐姐，生命是悲欣交集的瞬息。是孤獨的湖泊，而水正從四個方向的隱秘之處飄散、消失。

但你是我唯一的遙憐。

祈禱奇跡的發生。

姐姐，我在夢中召喚神明，聚攏十億朵蓮花：種種異色，種種香薰。心若憐花，芬芳自來。為你豐饒，為你托舉十億杯清淨的甘泉。

閃爍白銀的舞蹈。但我的淚水滾滾，摻並滄海月明，融合於一碗。

                          2018.3.28 寄自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