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流的孤舟

 

文城喜歡熱鬧,愛參加社團生活,工餘時投身在宗親會同鄉會或老人會之類的組織;因而也兼任了好幾個職守,忙到不亦樂乎。     

最高興在聚餐時遞上他的名片給新認識的人,印著四五行某某會的公職名銜,彷彿是重量級拳師出賽必勝的神態。除非接過手的卡片字體更密更細,銜頭有八九類,是否尸位素餐也不能在初遇時考證?那時他的臉容驟然改換,虛懷若谷謙恭有禮,好像眼前是他的長官首領。

    太太素柔嫵媚風姿撩人,談吐大方見識廣博,對熱衷名利的丈夫涉足社團頗不贊同,因此極少陪伴良人應酬。以前在閨友規勸後偶而隨夫出席酒宴,看到那些打躬作揖嘻鬧笑談、言不由衷的無聊話及醜態,總令她渾身不自在。她情緒低落往往半途退席,夫妻勃谿,素柔從此再也不肯參加同類社交。任文城苦苦低求也難改心意,她寧願呆在客廳看書和聆聽音樂也勝過整晚盛裝受罪。

    二十年的婚姻生活無波濤洶湧,也無激情漣漪,家不是枷也不能形容是墳墓石穴。倒像是海洋上飄流的孤舟,兩個異性偶然相遇投緣最後同舟共渡,從此航行於茫茫人生旅途上。陰陽和合男歡女愛後,女兒誕生成長,共同話題愈來愈少。文城與素柔不論在朋友親戚眼中,都是一對令人人稱頌的好夫妻,彼此扮演著極其普通的角色。素柔體貼溫柔,對文城無微不至,縱然是女兒也相信自己有對恩愛的父母。

    文城高高興興地捧回了一張名譽顧問的聘書,他第三次被某社團聘請做「顧而不問」之虛銜,首次成為高一級的名譽顧問;心血來潮將聘書掛在客廳,本來也是三分鐘熱度,過兩三週也許就自動移進書房。

    素柔忽然觸及那份誇耀虛榮偽善的廢紙似的東西,想也不想的順手取下放到書架。

    「妳不能如此不尊重我,做妻子的人怎會像妳,對丈夫的榮耀如此冷漠?」文城幾乎是吼著對素柔,把鏡架再放回客廳。

    「虛榮!要擺都掛進你的書房,客廳是我生活的地方。」素柔拾過聘書怒氣沖沖扔出。

    文城趕緊用雙手接住:「客廳我也有份啊!」

    「哼!我睡在你身旁,早已不是你的了,何況是客廳?」素柔的話像利劍,冷冷剌進他的心臟。他宛如鬥敗公雞,垂頭走進書房,將七、八張各類社團聘書連同手上鏡框狠狠的丟到前庭垃圾桶裡。

    幾十朵深紅玫瑰怒放成笑臉般,他呆呆駐足在玫瑰花前,想不通究竟是素柔冷感令他不舉或者是他陽萎才使到她冷感?沒有那一朵玫瑰回答他,望著家門彷彿很陌生……

 

                                      2016.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