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紀念日

 

    安娜天生喜歡說話。她的哲學觀很難使人理解;不算美麗的容顏有對專注而靈動的眼睛。口裡沉默時,凝望著對方的瞳孔彷彿奔湧出萬語千言。

 

    占美當年就是被這雙能傳達心聲的明眸攻佔最後防線,獻出了他寶貴的童貞。失身給一個比他大四歲的女人,他並不後悔,長年累月要忍受的是她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假如要找缺點,占美實在挑剔不出第二種。

 

那張使他怕的櫻桃小口卻又同樣令他銷魂蝕骨,她溫柔時就吐舌如貓,舔遍他身體每寸肌膚。如果她變成啞吧而又依然保存舌的功能,安娜便是十全十美的賢妻了。

 

占美學會了讓她自言自語而不作答。習慣後倒也相安無事,隨著三個兒女成家立業後,原先熱熱鬧鬧的生活又回歸到二人世界。歲月流逝,安娜時常浸沉在風華年代被眾男伴追求的回憶裡。

 

占美忍無可忍時也會發聲潑些冷水,然後再聽而不聞的去面對電視;也算不上是吵架,最近因眼膜炎影響視線,他連客廳也懶得出去。老伴忍受不了他的咳聲,再不肯和他同衾共眠,各人隨意不定時的用餐,三兩天不打個照面也是常事。

 

「老三去了美國,還寄來了張明信片,說最快也得明年中才會回來。已經結婚十年啦!他的太太連個蛋也生不出,說喜歡二人世界,占美!你倒說說看老了之後二人世界有甚麼好?」安娜邊看明信片邊開口。

 

「………」

 

「再過五天就是咱們結婚半世紀啦,不就是金婚紀念日。老二的禮物已寄出了, 老大會從柏斯帶著一家人都趕過來,我已很久沒見到孫媳婦啦!好像有喜,占美!我們終於又要做曾祖父母了,真想不到啊!你老是說要拋棄我,我就知道你不會。」

 

安娜把冷菜用微波爐熱好,才發現她煮的魚沒動用過,順手放回冰箱。

 

「你這個風流種,和秘書的那筆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知否那段時間我夜夜纏著你,用我的身體我的嘴和舌,把你多餘的精液吸乾抽盡;那隻狐狸精比不上我的狐媚,占美!你也吃不消左擁右抱的艷福。哈哈!我怎麼會讓人把你搶走呢?……」

 

「………」

 

金婚紀念日,安娜茫然的望著老大。對於那些進進出出的警察和抬擔架的人,掩著鼻孔的奇怪樣子很不以為然。

 

占美臉上掛著一個詭異的微笑,屍水已滴到地毯上。安娜等所有人都走後, 又開始高高興興的嘮唸著腦內浮起的能想到的那些陳年往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2018.5.10寄自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