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 囑

   

 

    才會長單名華(註①),由於這個讓人誤會的姓名,讀書時經常被同學嘲笑;為了名符其實,自幼發奮向上;終於出人頭地,事業有成不在話下。難得的婚姻美滿並育有兩男一女,香燈後繼有人,值得安慰。

      這位在社區中顯得卓犖不群的僑領,不像普通商人,而是飽讀詩書的儒商。家中書齋典藏豐富,竟大都是中外文學著作。少有人知才華竟是隱於市的作家,社會人士很難將一位整天在金錢堆中打滾的商家與作家聯想一起。

      才華用筆名在報刊雜誌發表小說,歷年來已出版了十冊小說。心中耿耿於懷的是長子才情與次子才俊遊手好閒,別說看書,連報紙雜誌也從來不翻閱。女兒才藝豐姿雋爽、笑意如美玉生暈,性格內向,愛好詩書、極得父母寵愛。

      老伴先他而去,應了句「女人好命死夫前」的話,風光大葬而含笑九泉下。

      不思長進的兒子,在老父退休不久,不但無法將家業擴大,反而在閒散中吃喝無度,錢花光了就悄悄將有價值的古董變賣。每次回老家,美其名是探望風燭殘年的老父,卻暗中順手帶走各樣擺設,最後連張掛的名家字畫也捲走。當然、書齋中堆積的各種書冊、古籍,沒有受到垂青而始終能保存著。

      中落的家道讓才華痛心疾首,更沒想到的是,當他因不良於行整日寢室躺臥時,兄弟兩未經他同意,就送他去養老院。年節時才見出現的才情與才俊,每每磨破嘴皮要老父將大別墅簽名出售,提前分家。

      每週定時帶著子女到養老院探望才華的是才藝,她的丈夫是公務員,家業不豐。但外嫁女絕沒非份之想,更不願為了老父的財物而與兩位兄長爭執。

      才情兄弟知道妹妹最得老父痛惜,那次在養老院相遇,才情對妹妹說:

「阿藝,妳常來服侍老竇(註②),幫幫忙勸老竇簽名賣掉大屋,讓我們分了,反正遲早都要賣嘛。」

「大哥、要說你自己說,你們太過份了,來探望老竇都在迫他賣房屋。」

才俊微笑的問妹妹:「老竇除了那間大別墅,妳一定知道他存放的錢財在那兒?他最愛惜妳,肯定早對妳講了?」

      「二哥、我是外嫁女,不知那麼多事;只知道書齋中的幾千部書籍,你可以拿去賣。」才藝嘲諷的回話。

      「哼!那些書,送給圖書館都不要呢?」才情離開時不忘拋過這句話。

      翌年、才華病逝養老院寢室、竟無兒孫侍奉在側送終。兄妹接獲通知後,電談中才情要用基督教儀式舉行喪禮;才俊堅持用道教請道士們為老父超度。才藝說老父一生信奉佛教,要尊重父親信仰才合理。

      殯儀本來要按才華信仰的佛教儀式舉行,可是才情夫人以長媳身份強加反對,硬請來牧師對著靈堂棺槨前才華的遺照講耶穌。

      頭七時、才俊邀了某道觀的道士,為老竇打齋念經。反正才華生氣也好,不氣也罷,都無法出聲反對了。

      三七過後、律師邀請三兄妹到辦公廳,當眾宣讀才華的遺囑:

      「我在墨爾本東區博士山市所居住別墅一棟、贈予紅十字會。股票二十萬元長子才情與次子才俊平分。書齋典藏全部交由女兒才藝處理,其中十本是我的著作、已簽名贈給才藝,希望乖女抽空能全部讀完,以慰為父在天之靈……。」

      才情、才俊昆仲面色憤恚,那棟時值二百餘萬澳元的大別墅、老竇竟然捐給紅十會也不給他們?真是豈有此理。對妹妹只分到那百無一用的藏書,總算能平息了沒分到別墅的怨氣。

      才藝悲傷的去老屋書齋找出父親的十部著作、每部扉頁果真都簽了名;她珍惜的捧回家去。喜歡閱讀的才藝,讀著老父小說時,極佩服老父,真個是「才華」洋溢。

半年後讀到最後那冊微型小說,在那篇篇名「遺囑」的作品,結束全篇的最後一行、寫著書背面封膠內暗藏一張聯邦銀行兩百萬澳元定期存款證書,她將信將疑的小心拆開,果真發現了定期兩年的存款證書、企名竟然是「才藝」……

 

     

註①:禪機山出版的「中華道統血脈延年」萬家姓中,「才」姓排列183號。

註②:粵語老竇即父親。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十四日於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