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纓槍

 

  

丁成師傅已過耳順之齡,在略胖的體態上仍然看不出歲月在他身上劃過的痕跡;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會,最精的自然是令黑白兩道聞之喪膽的紅纓槍了。

半生縱橫江湖,壯年時便揚名大江南北,有一次押鏢路經武夷山麓,被那夥不知死活的山賊包圍。丁師傅氣定神閒持槍大喝一聲,也不打話就舞起二十四招紅纓槍法,其中一招六式的「梅花落瓣」、剎那間在對手錯愕慌亂裏,喉頭已被槍尖頂著,只要往前一推,必穿喉而亡。但丁師傅目的並非要致死對方,無非想讓山賊知難而退,在他們驚魂未定中回槍,順手掃落他們手中兵器。此役後、丁師傅聲名被宣揚到沸沸騰騰,投其門下的弟子日增。

令丁師傅悶悶不樂的郤是他唯一的兒子丁功,根本無心繼承其衣缽,無論如何軟硬兼施,也難動搖這個兒子的決心;他自有一番大道理,什麼時代有別,所謂「江湖」,無非是黑白兩道爭奪名利的地方。何況保鏢行業始終會式微,苦練有成,紅纓槍法傳下去,總有一日成了舞臺上表演的「持技」而已。這些忤逆之言,真令丁成又氣又怒,恨不得一槍鎖喉的剌死這個不孝子。

        八零年代隨著大陸的開放,興起了留學潮;於是丁功也飄洋到了澳洲的墨爾本,過起半工半讀的洋插隊生涯,竟也如魚得水。

        十年窗下無人聞,丁功學成自營生意,不久也做得火紅;業餘為了響應融入主流社會,結交了不少當地來自世界各國不同民族的朋友,當然也有了不少澳洲洋友人,機緣成熟並加入了一個打獵協會

        因是打獵協會的正式會員,順理成章的伸請到槍照,每逢週末或晚間,便去射擊場練習槍法。也許天資聰穎,或是興趣使然,幾年間、丁功已成為協會中有名的槍手,一槍在手,幾乎彈無虛發。難能可貴的是不論是長統獵槍或左輪、曲尺,都能得心應手,彷若電影中的西部牛仔,拔搶開槍收槍一氣呵成,絕不含糊。

        事業有成,丁功便如願的把在大陸的父母申請到澳洲來團聚,丁成抵澳後,知道了兒子雖沒有克紹箕裘繼承父業,但在洋國度中也有了立足地,洋車洋房樣樣皆有,也老懷安慰。

        那天、閒來無事,就把帶來的兵器一件件拿了出來,當擺設般掛在大廳上,拿起紅纓槍到後花園,一時手癢便舞動了;勁風虎虎生威、舞完時左鄰掌聲連連

,一對中年洋男女又笑又嚷,嘰嘰喳喳、丁師傅只有抱拳微笑,不明他們說些什麼。

        晚飯時,丁功問:「爸爸、你今天練槍了是嗎?鄰居佐治先生給我打了電話,大贊你呢,同時建議你到墨爾本著名的雜技團求職。」

        丁成寒起臉冷冷的說:「豈有此理,把我成名的絕技當成雜耍?老子槍法是用來表演的嗎?

    丁功笑笑的望著老父:「爸爸、時代不同啦,幸好我以前不跟你苦練;咱們的槍法,再神,也成了雜技了不是?我的槍法就不同了,獵季快來了,讓我帶您去開開眼界吧!

        丁成一臉迷茫,怎樣也無法想像這個不肯繼承他絕技的兒子,也竟會槍法?

        維州每年一度的獵鴨季到了,那天丁成載了父親趕到二百多公里外的獵場,近百位打獵協會會員已三三兩兩分散在廣闊的水草上。丁功全副裝備的也加入了,身邊還帶著父親,但見他舉起獵槍,瞄準後按下拔機,子彈呼嘯連連,一隻隻鴨子應聲中彈而倒,真個是神槍手,彈不虛發。

        回程時,兒子問父親:「爸爸、我的槍法如何?

        「不愧是神槍手,真有你的,學了多久?

        「三四年吧,學您的要十幾二十年,又無用呢!

        丁成又高興又煩愁,喜的是兒子竟是神槍手,愁的是自己引以為榮的絕技,當下竟淪為「雜耍」?

        終於下了決心回國, 大發英雄帖,在武林會上,正式宣布「金盤洗手」,封槍退出了「江湖」。神州武林人士皆不知丁師傅出洋後受了什麼剌激?居然如此堅決就把名揚武林的紅纓槍法絕技讓它埋沒了。

        丁師傅再返澳洲,蒔花弄草,過著退休式的優閒生活;走在街上無人知曉這位老先生,竟是身懷絕技、來自神州的武林人士呢!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於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