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

 

 湄江兜風 

           

    當越南游擊隊反抗法國殖民時期的四十年代,在槍炮聲中我誕生於魚米之鄉的湄公河畔蓄臻省。由於下六省各地經常發生越盟襲擊法國軍隊的戰亂,我六歲那年全家遷移到南越首都附近的華埠堤岸城,湄公河從此成了我夢鄉中一個模糊而美麗的地名。

            沒想到在超過了一甲子以後的漫長歲月,在我離開了故鄉萬里之遙到達新鄉定居後,如夢般的這條美麗河流竟然顯現眼前,真個如真似幻呢。

三月三日早上十點一刻從酒店出發,司機阿武以其高超的駕駛技術、在如螞蟻般的凌亂機車陣中脫困後,終於離開了西貢鬧市、車朝富林區直奔一百公里外的丐米市(Cái Bè),十二點半後小巴抵達了目的地。

頗為廣闊的停車場早已停了好幾部觀光巴士,導遊是位年約三十餘的越南婦女,將我們領到碼頭,她先上了機動船、再伸手接應,等我們都登船後船即開動了。操縱機動船的年青人看來像漁民、黝黑的膚色顯示著勞動人民的標誌。發動機聲響中船倒退再沿河前進,涼風自四面八方迎船吹拂,頓時身心皆爽快無比。

這條河道應該是湄公河的支流,河寬不足十公尺,河水流動緩慢,水色土黃混濁不清,河面飄浮著幾個塑膠袋與空瓶子、斷樹殘枝順水游移。兩旁的高腳木屋,靠河處屋後平台幾乎都掛著洗好的衣服;部份屋頂是茅草外,其餘大多是有瓦片蓋頂的平房。居民沒有環保意識,為了方便因而將垃圾隨手扔到河上,至令河流忍受污染。他們世代在靠河畔的高腳屋生活,習以為常也就不覺得有何不妥?

    約半小時後,機動船便停泊在一處能上岸之處,導遊引領我們離船後,拾級而上行到一家兼賣紀念品的小飯館,見有幾桌老外遊客已在用餐。我們圍後侍應即按預訂的菜餚捧出,有菜有湯,主食是一條彷彿「站立」著的烤魚,是湄公河特產的西象魚(Cá Tây Tượng),我們從沒有品嚐過的魚類呢。

餐館的海鮮不論清蒸、煎炸、熟煮等不同烹飪方法,放在碟上的魚幾乎都是平躺著;可是煎炸後的這條西象魚卻在鐵盤上「站立」著,昂首傲視令我們這班華洋食客不忍舉筷呢。

同遊的洋老饕是與兒子明仁有業務關係的商家,這位意大利後裔的澳洲大款馬里奧先生,由於是墨爾本地產開發商行業中頗有知名度的富豪;又擁有一個像中國人般無所不食的胃,幾乎食盡天下各種特色美味,他為「站立」的西象魚拍照後,即首先舉箸了。

調了雞蛋和麵粉煎炸的西象魚、可口清香,肉味細嫩;用生菜包裹魚肉再蘸些魚露享用,令馬里奧不絕口。他也是生平首次品嚐西象魚,我心想河豚的魚肉更為鮮美得多呢,他肯定還沒機會品嚐吧?

到這家餐館的遊人,每桌主菜必定是這尾站立的西象魚,除了當地居民外,任何外來遊客幾乎都是首次食用。果然有號召力,可惜越南觀光局沒有做足宣傳,不然必定成為觀光客趨之若鶩的地方。

飯後參觀人工做米紙的過程,生平食用了數之不盡的米紙,直到目睹製造方法,才知是將白米磨成粉後加水,調成糊漿,鐵網塗滿米槳慢火烤烘,去除水份即好。然後要將潮濕米紙整張完好的從鐵網上取下,放到竹籮外風乾,米紙才算完成。越南餐炸春卷以及多類卷用食物、必定要用米紙包裹,因此米紙是越南人不可少的日常食品之一。

        看完後再上船繼續遊船河,本來午飯後有點睡意,但機動船啟航後涼風迎面輕拂,睡意也就全消了。和女導遊閒聊,她是南越下六省芹苴大學外語系畢業;婚後幾年丈夫病逝,獨自養育唯一的兒子,兒子已十歲了,每天騎車上學,鄉間泥路車少她才放心。導遊工作每年只能做半年,另半年是雨季再無遊客到來觀光,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可說是紅顏薄命呢!

            登船時司機阿武和導遊約定三時前,必要回到碼頭,不然返回西貢將遇到大塞車。經驗豐富的導遊將時間計算到極準,到達小碼頭果然剛好是三時。阿武笑吟吟的已打開小巴車門在等待了,向導遊道謝與告別時,兒子沒忘將小費塞到她手中。

            黃昏將至小巴才回到酒店,一百公里路程花費了兩個半小時;皆因公路狹窄、各類汽車、巴士、貨車及機車的流量過多,要解決除了當局開發公路或擴寬原有道路外,別無它途啊。

            夢中美麗迷人的南越湄公河,老朽餘生終能面對並在河上遊船兜風、能了卻心願,真要感謝孝心可嘉的幼子明仁呢!

 

                      二零一七年三月卅日於墨爾本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