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首小詩

譚仲玲五行小詩《柴》

 

近日在FB上讀到譚仲玲題為《柴》的一首五行小詩,頗有感觸。這是一首令人思考的小詩。該詩也曾在《東南亞華文詩人網》上以筆名鍾靈發表。作者是越華新一代崛起的寥寥無幾的女現代詩人之一。在目前越華現代詩寂寞的發展路徑上能夠不斷堅持勤奮創作,十分難得。這也是一首充滿聯想的詩作,今也就試從個人的感覺來與大家分享這首小詩吧。其詩原作如下:

 

  譚仲玲

 

枝頭上的喧嘩

都收斂成整齊的一堆柴

紅爐火上焚燒前

誰在提問

什麽是因果?

 

2017 630

 

 

曾幾何時,柴,豈不是一些樹木的終結?但這與「枝頭上的喧嘩」又有何關係?總不是因為「喧嘩」而被砍下變成柴吧!何況這裡,喧嘩是在樹枝上的,根本不是樹枝本身造成的。喧嘩是樹枝與外界的強烈互動的結果。「枝頭上的喧嘩」使人想起宋詞裡的經典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着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這裡的「喧嘩」和「鬧」的兩個意象,處於各自的詩句中所背負及發揮的作用上,雖然很難相提並論,但退一步來說,多少都勉強帶些異曲同工之妙吧!

 

從第一行「枝頭上的喧嘩」為起,跟著就承接到第二行「都收歛成整齊的一堆柴」,很容易使人覺得,這的確十分乾淨俐落地表現了一種過程。我認為「喧嘩」暗示了枝頭上青春年華般的葉聲、花聲、風聲、鳥聲、蜂蝶聲……等熱熱鬧鬧的眾聲,這眾聲正好表現了強烈的生存狀態;而無聲無息的「一堆柴」則是顯示死前驚人的默靜。顯而易見這是有聲與無聲的對比,造成了很好的音響效果。用最簡單的說法這是表現生物從生到死的過程。「收歛」一詞卻表示「喧嘩」的樹枝自己本身的被動。歲月不饒人啊,像人自壯年到衰老般把生命的能量縮減至最低,即所謂的逐漸式微。被砍伐,證明生命已快到了盡頭,但仍然未被轉到第三行「紅爐火上焚燒前」的一息尚存的柴的狀態。對一棵樹來說,衹有被燃燒至成為灰燼了,生命才算結束。才是真正的死亡。

 

萬物有生必有死。因為有生,結果有死。也許這就是作者借「誰」在柴變成灰燼之前提問的「什麼是因果」的因果關係吧!無論統治者或被統治者、帝王將相或平民百姓、有用或無用、富貴或貧賤的人世,因為有生的「因」,終於都會結難免於一死的「果」。這是自然現象、也是無可避免的自然規律。其實,什麼是更複雜一些的因果?我們當然可以遠遠的,回到東方的宗教或西方的哲學世界裡,去追尋探究有關因果的主張和思想。這裡,最好就是點到即止。就好像詩的最後一行,留下令人沉思的一個問號,而並未作答。

 

寫詩,無論長短都應該注意整體的完整性。這是一首比較有完整結構的小詩,即通常所說的前後呼應,一氣呵成,混然一體。而且依稀可見其起承轉合的基本架構。

 

從一棵枝葉茂盛的樹到變成了一堆柴這個過程,我們也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去表現人與大自然的關係。而對於一首詩,我們從不同的角度去看也會有各自不同的領悟和感受。試看看在這首小詩的作者自己FB上的友人陳雲鳳的一則回應:「柴怎能是因果,嫩枝時给人青綠,老枝時給人蔭涼,需要時給人撑柱或物用,認為不用了成為柴,柴给人焚燒了,焚吧,焚燒自己給人用途,自始至終柴默默地貢献有誰知」可以看出,這未嘗不可視為該詩從另外的一個角度上,即從實用效益的角度上較具真誠的讀後感之一吧!

 

作為一個寫詩的人,最重要的應該是不斷埋頭創作。因為曾經聽人說過,自己最好的詩,乃是還未寫出來的那一首。

 

 

2017.09.29寫於紐約

2018.01.18寄自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