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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選
在一首詩裡,我與杜丫頭邂逅(組詩)
●在一首詩裡,
我與杜丫頭邂逅
你走得太遠
模糊了一個日子
想你的名字天天被別人叫起
我的心只有山的犀利
你走得太遠
模糊成了一種記憶
唯有你的眼睛還在黑夜亮起
我的路充滿了柔曼荊棘
你走得太遠
我已找不到初期
昨天還有同學把你提起
你成了離村口最遠的樹枝
在一首詩裡,我偶遇故鄉的月亮
在一首詩裡,我與杜丫頭邂逅
遠處的春風正在集結
有人在喊,我聽不清楚
是在叫我,還是喊你
●劉秀故里的女人
借劉秀的一道聖旨
讓春天的桃紅柳綠為鄉村買單
鋪天蓋地的花香,從東到西
從南到北,把沙河充塞得滿滿當當
自家的小燕子從漢賦唐詩中飛出
在一派真山水中呢喃愛人
在春天裡,有許多願望都可以滿足
有許多夢想都在飛翔
走出白水寺的華麗牡丹
一夜之間成了兩岸人家的婷婷少女
她們在流水中擦洗青春、愛情和憂傷
她們要把冬天和春天洗出兩個白
把自己還給自己
即使她們流淚
轉身已是笑靨如妃子般美麗
懷抱中的嬰兒
是這個世界最美的江山
●站在清明之肩的影子
在清明,你總是應該忽略一些雨的紛飛
這樣,你才能走進雨中聆聽一些新鮮的故事
在季節的腹地發芽,抽絲,在泥土裡歌唱
在清明,你總是應該忽視一些聲音的沉重
比如,那喊我乳名的鄉音,聽一次內心就下沉一次
下沉一次就接近地下的呼吸一次
我的父母,一個教書,一個種地
一生乾淨,沒有緋聞,像石頭上開出的花草
最大的成績就是養育了五個石頭一樣的子女
乾乾淨淨,如門前那條小河
還有河邊永遠忙忙碌碌的螞蟻
一切罪惡與他們無關
一滴哀思,站在梨花之上,托舉昨日的影子
一種滋潤,在麥苗上綻放,濕熱了太陽的眼睛
●一條魚的訴說
來不及對青春說再見
我已經站在河流的末端,看天光
看開謝的葦花,在彼岸輕輕渡我
來不及對雙親說我回來了
他們已經齊聚天堂,另起爐灶
思念的夜色,被神鳥啄破,流著看不見的血
來不及對兒子說聽我講
他舉起的棋子已越過了我的漢界楚河
越來越禪機的勝敗,不在我掌控之中
我來不及握住那朵低飛的雲
來不及親吻妻的紅,來不及吟完一首詩
來不及喝盡塵世間的那滴餞行酒
就被一條河牽引,走出了勞累千年的圍城
在那條河裡太久了,我已經成了一株不歸的草兒
分不清哪裡是上游哪裡是下游
守著一朵敗花,守著一瓣冷月,守著一盤殘局
和一只喵喵覓食的野貓,分享前面那只小老鼠
變幻不定的爬行,還有它無處安放的低微悲愁
●時間深處的燈
路過人間,萬家燈火個個沉默不語
一闕詞影,陳情悲集,雲蒸蒼山,霞蔚夕陽
大風過後,城市不見,鄉村不見
唯有乾涸的河流,才是時間深處的燈
●二姨,二姨
清明節,我回去為母親燒紙
順便去看望唯一在世的二姨
母親的二姐
二姨正在低頭侍弄她的三分菜園
為花呀果呀除草壓藤控旺
忙著忙著,不時就冒出無數的小腦殼
一朵朵紅的黃的白的花兒,在藍天白雲之下
把二姨圍在其中
整個三千里的大平原哦,都成了二姨千年的國
陽光也來攻城。從東移至二姨的花發梢兒
罩住了她喚作的小青、小白、小花之類的臣民
卻也擋不住外來的蝴蝶俠刀螂客七星蟲湊熱鬧
還有飛鳥還有尾隨身後的小花雞小懶鴨儀仗隊
善良樸素的陽光
讓八十歲的二姨和外面的世界保持最近的距離
她像一個等待做夢的人夢裡夢外只爭朝夕
我由著自己的性子叫了一聲:
二姨——
二姨笨重地移動笨重的頭顱佝僂的身子
用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
二姨的身子還沒有轉過來
聲音卻早已爬過那花架上的藤蔓那古國的城牆
在浩浩蕩蕩的春光裡,砸了一個天大的洞——
我的親人,回來了!
幸福的淚水淌在二姨的大山裡
流成一段相偎的短暫而曼妙的幸福時光
二姨渾身溝壑縱橫,層層疊疊
把她的青春她的嘆息她的村莊她的親人她的美好
一埋,再埋
二姨急眼說,上次為我準備的蜂蜜壞了
二姨慢慢說,大姐三妹的老墳上的草厚了
二姨喃喃說,四妹怎麼說走就走了
二姨執意要為我燒開水逮兔子摘青菜犒勞三軍
二姨執意要送我到大路口到車站口到她的國門口
二姨執意要一個人留在破敗的宮殿裡
二姨說萬一哪一天她的姐妹她的親人
來看她了,不至於沒有一個人守候
我看到的是二姨的生動造型,我已看不清二姨的臉了
在那之後,我看到了厚厚的黃土
一只違背了時令的大鳥,在我靈魂上空飛來飛去
●遺忘被掛在十一月的枝頭
怎麼所有的樓房都是一個樣?
被閨女接進城的二姨像一株還沒有醒來的莊稼
她不敢出門,生怕出了門就找不到閨女家的門
二姨實在是想瞅瞅閨女上班的地兒
偷偷出門的時候,就在閨女門前
小心翼翼地放一粒她最熟悉不過的種子
她為自己的舉動露出了沒有牙齒的笑
做衛生的大娘,一不小心就把種子掃走了
二姨站在城市的門口,找不到北
遺忘被掛在十一月的枝頭
●村莊,為一首詩注腳
遠遠看去,就是幾棵低矮的老柳樹
還在眨眼。它們講述的故事無人再聽
風橫衝直撞。一縷夕陽被朝西走的河流帶去
一抹記憶,覆蓋在三月的油菜地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平靜
我用沉默包裹生活的煙塵
並且學會向寂靜和平凡低下頭顱
那是生我養我的鄉村,如今被冠名空心村
老人死後在地下村莊團聚
而新人決計不再回去
田園是他們的乳名,都市成為昵稱
他們隨著一聲鳥鳴遠行,走在雨與雨的間隙
越來越多的夢,無處皈依
鄉村的炊煙對他們來說
是親人的一頭白髮,近似一種靈魂
有著扯不斷的痛楚
每一根自生自滅的野草
是一行行憂傷的抒情詩
春天來了,他們和懸掛天空的星星一起瘋長
偶爾飛過來的麻雀
是飄在故鄉心頭的一片野雲
不染一絲塵埃,在很深的思念中
用我依然很地道的方言
為一首詩注腳
20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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