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天意

一聲早上還鮮嫩黃昏就枯萎的鳥鳴

被埋葬於秋的岸邊

然後在冬天靜靜開花，開滿天涯

一紙日子，洇開往事

在喉嚨裡慢慢淡去

淡成一條落雪的小河

鄉音隱約於河的盡頭

一枝周易梅花，閃著苦寒的烈焰

繼續刀刻記憶

遍地游走的潔白

相遇在一滴淚裡，彼此幸福無言

天空是白的，大地是白的

就連那寫在田野上的衰老語言也是白的

我的心隨白雪流放

今夜，所有的顏色都回家了

所有的聲音都安睡了

唯有雪花格外純情

唯有雪花開放的聲音

是寒夜裡一塵不染的天意

●愛有幾層

1

如果愛可以用斤稱

我一定能估出她的斤兩

如果所有的愛算作一斤的話

那麼，起碼有一半她分給了兒子

剩下的一半的一半

分給了她的父母、姐妹、親朋

還有一半的一半的一半

她分給了工作、基金、花草和美容

至於剩下分給我的，微乎其微

就是這麼一丁點兒的愛

點亮了那小區最偏僻的窗

老遠老遠，我都能

感受她粉紅色的暖

2

嚴格說，我和她

志不同道不合

我愛天馬行空，暢汗淋漓

她愛靜若磐石，細水長流

可我和她卻在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裡

生兒，做夢，看那些虔誠的宗教徒

換來心的寧靜

把月光曲枕成了黑色的琴鍵

圍繞那灶台，即使在寒冷的冬天

也會孵出一大群鴿子般的詩句

說不出相互崇拜，風在樹梢上獨吟

有時仄聲的爭吵，也能甩出一大群平聲的蝌蚪

推翻古典主義

風雨過後，一同散步

在一層層暮色包裹下

輕輕地說說想說的話

3

有時候，愛也會打折扣

像那早上野草沾滿了露水

一遇太陽，就會短斤少兩

有時候，愛也會一層層剝落，蒸發

舊的愛走了，新的愛來了

快樂地敞開大腦中

每一間細胞房子，讓新的陽光

新的風，徐徐，進來

倘若愛的長線老掛一串酸酸甜甜的果子

心，豈不是太沉重

原來，愛也要時時保鮮

4

那片七色花，種植在愛的海灘

種植在太陽泛濫的洪流裡

潮水退向遠方

愛舉起了自己的旗

同舟需要共濟

跌倒了也是一種美麗

愛把一輩子的波浪，濃縮進自己的額頭

只是在很冷的時候，彼此伸出手

能感受到溫暖的所在，或者相對落淚

一直到最後的黃昏，一個人走了

剩下的一個人將沉湎於回想

湊近愛的兩耳，便聽見夜的深深呼喚

你——回——來——了——嗎

你——回——來——了——嗎

●算不上遠，也說不上近

地球小了，變成一個村

村莊大了，成為大宇宙

我的發小，我的青梅竹馬

此時可能在南方，也可能在北方

還有可能，就在不遠處

頂著一滴屋檐雨，貓著改寫雨的故事

分開了，就再也沒能見上一面

南方大雨北方乾旱

月亮被天狗咬死，拋屍荒野

有的音訊全無，有的只是在手機中

偶爾握握陌生的手。有的連牛郎織女

都不如。就連我的兄長，也十分地遠

快四年了，沒能見上一面

我只能將無說成有。以另一個人

或者幾個人，替他活在世上

那麼遠呀，幾乎像終點

像落日。我們像蒲公英一樣散落各地

不過是一個個接力的驛站

我們不停地奔跑，接力

不停地消失，又不停地出現

我們時而走在村莊的前面

時而走在地球的後面

●一條河的距離

有好多年沒有下河了

我也記不清楚

自那個夏天童年掉進了水裡之後

我與河就隔著一條河的距離

夕陽西下，我走進了那條河

脫光衣服，在水裡沉浮

看岸邊的莊稼村人鳥影鄉風

一點點輕盈

我閉上眼睛，聽一曲月亮

一口水流入體內

成為心的一部分

●一個小女人的畫像

把睡眠分給白天一小部分

分給夜晚一小部分

她一只眼休息一只眼忙碌

把月亮勾下來給兒子夜讀

把星星勾下來供丈夫寫詩

把太陽勾下來做飯炒菜晾衣曬被子

還曬曬自己的心情

她，一個小女人

把隔夜的一個哈欠咽進去

把大男人小男人的風暴

裝進鳥籠，用心圈養

隨著她的指揮棒，吐出冰雪雨霜

吐出動人的樂章

她要讓凍僵的激情，持續滾燙

讓蕭瑟的冬天，長出綠油油的希望

讓滿載春天的馬車

抵達家人每一個醒來的黎明

一車一車，拉走污穢和陰影

●南京☆許樹錚笛長箋注：串串珍珠，美的享受，感謝作者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