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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悄悄上路
夜，劈頭蓋臉落下
太多相似的星星，讓我記不清
自己來自哪一顆
提著一只可以無限延長的筆
我渴望書寫一場極致遠行
屈原給我送來求索的螢火
李白與我同舟過了萬重山
杜甫拄著拐杖，從茅屋蹣跚走來
送我下襄陽到洛陽登岱宗
在路上
我有時憤恨，有時安靜
安靜的時候，就會有風一次次把我撕碎
彷彿一串串乾果，掛在冬天的樹梢上
已經痛苦得提不起來了
一絲細雨，一朵飽滿的雪花
以詩歌的名義，擠進我暖暖的內心
極想說點什麼
那些在夜裡在雪地上行走的人
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過客，如同我
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都已無關緊要
都成為失敗的情節
在路上，我和我的肉身擦肩而過
我還看見了父親，他沒有死
我們一道，從落在地上的語言
和一地閃光的雪上走過
我一字一句讀著如同詩一般的自傳
在一段舊情裡，枝葉落盡
孤獨地枯萎
這一刻，夜靜天高
一片雲光舒卷
我一個人，在風的鼓動下
悄悄上路
●在故鄉的手掌心
走過了風，走過了雨
最終，還是要走回故鄉
在故鄉的掌紋裡落座
文字的溫暖溢滿指尖
雖然母親不再搬來小馬扎
讓我的疲勞有個落腳地
雖然父親不再拋出疑問句
讓我的苦水有個排灌渠
從第一節至多數到第三節
指縫間的時光就映出了故鄉魚尾紋
所有的親情被歲月掏空
成為掌心中永遠解不了的密碼
所有的眩目灼熱
成為從指甲上滾落下來的露珠
月輕了水軟了籬笆鬆了
燕子歸來在老巢織了厚厚的繭
春天的冰化入河流
巨大與渺小都攥在黃昏的手裡
一個小小的牛蹄窩裡
就能安放我一生一世的冷暖
時光被保留在樹紋裡
一只不再鳴叫的蟬在那裡脫胎換骨
抬頭見落葉低頭踩花紅
五指交替著春風秋雨和冬雪
在故鄉的手掌心過夜
有果子凌空而來落了一心
有明月作譜有西風演唱
鄉音站在中指把我一遍遍彈奏
我喊故鄉的嗓音都啞了
沿著手心的汗水濺起滿天星光
●和草打一聲招呼
秋天，我從田野走過
一片金黃銀白和翠綠迷了我的雙眼
還有許多歡實的小動物
從棉桃林、花生地、水稻和草叢中
悄無聲息蹦出
透過褲襪與我親熱
那種癢，透心
秋草，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竟有幾雙眼睛同時像草一樣
一起伸過身子
在鄉下，草四處扎寨，步步為營
草就是村莊的主人
那些小動物就是草豢養的看門寵物
在田野閑走
不和草打聲招呼是不行的
牽住腳步的多半是那些伸展快樂的草
即使在村子迎面碰上的一個女人
極可能就叫春草夏草或者別的什麼草
那些豬呀羊呀牛呀都願意做草的情人
草借著我的雙腳走回了院子
院子就有了生機，日子就有了綠色
誰家的閨女出嫁誰家的老母豬下崽
誰家的娃子考上了大學
草都會為他的兒女生動講述
草記住村莊發生的事情。趴在窗台上
偷聽我夢的囈語。他也許準備陪伴我一輩子
誰知一覺醒來不見了我的蹤跡
日子往前走，村莊往前走
草卻留在了家鄉。野火燒不盡呀
和草打一聲招呼吧
他正在看守我們的家園
●翻手太陽覆手月亮
月兒躺在一張黨報之上
和她在一起的有戰鬥到底的卡扎菲
還有無事生非的足球
還有妖艷的謀女郎
個個有頭有臉。與文靜如蓮的月兒
隔著天壤
但他們卻相安無事地擠成一堂
被一個賣菜的婦女從盲道上揀起
為她剛出土的白菜苗兒遮光
那個女的就是一個女巫
翻手把她變成太陽
覆手就打回了月宮
稍一用力，月兒就碎成了幾瓣
成為幾只昆蟲爭奪的天堂
嚇得白菜苗兒扯起女巫的花衣裳
●回到白雲的故鄉
白雲是天空的孩子，她與神仙最近
她奔跑的樣子，就像我小時候養的那只羊
羊是雪地上的畫家，她四肢畫出的梅花
是冬天最動人的奇葩，溫暖了我的春夏
河流是大地的孩子，她與母親最近
她奔跑的樣子，就像我小時候養的那只羊
羊是鄉間的歌手，她昂首唱出的兒歌
是春天最嫵媚的萌發，醉了鳥兒的枝芽
小羊是我的孩子，她與童心最近
第一次接住她的目光，我便知道了
被捉去的幸福。每天，我在洗自己的時候
也把她，洗成一朵白雲，一朵梅花
我不住地為她割草、擔水、夯土造宮殿
時不時，她也會親一下我酸了的腰身
只要我喊一聲她的名字，她會歡快地
走在我歡樂的影子裡面，一起過家家
她的柔，就像看不見的風聽不見的水
卻能擊穿任何一顆相應的靈魂。只要一回頭
河流山野的草全開花了。只要輕輕放歌
整個春天就流雲般飄過我的天涯
看到羊的樣子。我最初看到了學費
後來，看到了一位白雲公主沐浴河央
再後來，我看到了甜美而哀愁的淚呀
看到了血濺案板的傷和怕
我不願再想。可那魔卻像野草一樣瘋
望著白的雲白的河白的花白的光白的羊
望著滿眼溫暖，小心翼翼為行人車輛
留一條道兒的小羊，我多想求求那神仙啊
她最終沒能再和我一道
上山看白雲下河照鏡子歸來追晚霞
沒能走過那個如歌似血的秋殺
那眨著眼的星星，是她留給我的心花
雲長大了，就會下雨
河流長大了，就會泛濫
我長大了，就被泛濫的雨水淋透
我一直都在尋覓，那朵好看的飛白呀
每當天空飄來雲的歌聲
我就會閉上眼睛，一念越過萬水千山
和公主一道，回到白雲的故鄉
回到奔跑的出發
●南京☆許樹錚笛長箋注：串串珍珠，美的享受，感謝作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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