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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月光和刀鋒一樣真實（組章）
1一條成佛的河
殺掉一天，又活過一天
眼前日子，就是心中的佛
殺一個，活一個，殺佛見佛
一條河，帶著一群樹
向前，遇見另一條河
而後殺河。為此，這條河可能改名換姓
把漢水叫做長江
而追隨河流的樹木
都是人間得道的佛
可以把江水掏空
也可以把你的內心填滿
2硬
傷
一條街道殺死另一條街道
但這條街道有許多硬傷
那個護欄被醉駕無緣無故地
衝擊了一個潰口
許多挑擔，跨越無聲
灑下一地的鹽
夏季炎熱，傷口很快由鮮艷轉為腐爛
一只蒼蠅，殺死了一條街
3讓月光和刀鋒一樣真實
許多空明下山，更多的時候
我們看到了大山運載木頭、小溪、鳥語和禪經，
運載夕陽。它，一點也不比一只螞蟻清閑。
一路上山，離目標越來越近，
離第一次死亡的故鄉越來越遠；
離父母的心痛越來越遠，離一片葉子的心跳越來越近。
這無限近的山風，那有限遠的法門；
這身後懸崖的近，那生前紅塵的遠。
我想用父母捆扎稻草麥秸的繩子，
捆繫兩顆截然相反的行星，回到原點。
就像兩條頭碰頭的河流：你穿越我，我穿越你，
分不清頭尾，等待拆分、組合；
等待一只斷尾求生的蜥蜴下山，展開的一場運動。
讓真實的月光和刀鋒一樣，為生活刺青，為河流種花。
4我的悲鳴多於秋天的河流
靠近土地的地方，汗水最多
芬芳也最為價廉
一滴汗水，噙著深遠的曠野
噙著飽滿的願望
一株借母親的彎曲向遠方泅渡的黃花
正在和疲憊交談佛法
樣子自然，點汗成渠
一聲聲，流進我的心甘情願
佛有大小，一滴水就是濃縮的佛
悲傷的時候，信仰就顯得更加孤單
而母親總會於一滴汗水閃現
把夏天送過火焰山
陽光總是多於內心的風雨
她的愛總是多於睡眠
我的悲鳴多於秋天的河流
而我的幸福高於秋天的天
5在回家的路上
風走在回家的路上，誰能看見？
樹在隨行，你的秀髮飄著杏葉的黃
我的心與野禾青草的香一起芬芳
陽光走在回家的路上，誰能分辨？
小河疊彩，你的笑充盈
我的麥子水稻與青山綠水一起鍍亮
往事走在回家的路上，誰能記起？
童謠翻騰，蝴蝶展翅就是一個效應
東邊的雲朵還在貪睡，西邊的黃昏瘦弱無家
我與鄉下的兄弟開墾一片綠地
為你種下人世的種子，允許你像獵物一樣
在回家的路上遍體鱗傷
6拿什麼送你
秋風還在送別，它把悲涼贈給老柳，
落葉做好了最壞打算；
大雁飛不過秋水，它把悲聲贈給了蒼山。
一場秋雨，擦亮了萬丈絕壁，流水放慢了腳步。
它在等你，也在等我。這個多事之秋，
拿什麼贈你？
不經月光同意，我不敢進山採摘紅豆，
不敢觸碰一滴酒。
那只我餵7大的小羊，春天已經啃光了我的心草，
就讓它在秋天的圍欄裡長膘。
夜裡，不要把它當月光；把它，當你的小襖，
你的寶兒。
7秋殺令
秋天需要靜養
可我卻忙得不可開交
一些被河流阻斷了句子
沒有了下文
天空和大地一樣繁忙
鳥兒和農人一樣，就指望秋收過冬
太陽死的冤屈
小小的秋雨還沒有使出美人計
就把它推到絕壁之下
從此，菊花一天瘦過一天
一只小羊是現場的目擊者
靜靜地說不出越來越冷的結局
它要長出自己的力氣
和秋天站成一道防線
萬類霜天，好像回到了最初
我們用心取暖，顧不得憂傷
到處都那麼乾淨，淨如羊鬚
容不得一個髒字
半夜裡，小鎮西頭的牛老五
還在敲我的大門
問我明早去不去販羊
聲音很低，全鎮人都豎起了耳朵
8我有茂盛的理想
許多茂盛的生命讓我有了茂盛的理想
與草木近，與塵俗遠
在分行的文字裡，試著說出自己的理想
做一個孤單的個體，不為成為你的詩歌
也不想讓我成為你的夢
是那千回百轉的小路牽掛你的情腸？
還是如泣如訴的音樂讓你回到從前？
一棵樹與另一棵樹之間
是塵埃，陰影，灌木草叢和雞毛瑣事
閑適、慵懶、嘆息在消磨時光愣頭上的荊刺
總有閃電儲存這裡，總有雷聲懷抱光明
茂盛的夏雨，威武的夏雨，說來就來了
一株茂盛的莊稼是它最忠實的聽眾
隨著雷聲的節奏，聽雨唱，看雨舞
隨雨瀟灑，沉思和歡樂，熬制秘境
那個捉泥鰍的少年，總會出現在雨中
那一簍的快樂，是夏的天
那個有些駝背的小橋，年紀一點也不小
看慣了雨中奔跑的樣子
揣測著各種腳步力量的大小
它非常想念那個帶著淚水的蓮步
走過就再也沒有回頭
我的理想茂盛，被帶走的理想茂盛
我守著源頭，守著雨，在一種韻律中離去
9一片落在岸邊的月光
月光更像一個人行走
一邊是更靜的流水，一邊是更深的鄉愁
一片虛無，抱緊了伴我行走的蛙鳴
是我的心跳讓月光搖晃？還是月光的搖晃加速了我的心跳？
一陣風，還在追趕，那被河流帶走的煙花
一個流星劃過，就是一生的總結
一點亮，帶我回到數星星的童年
月光更像一個人行走
多少年了，一片落在岸邊的月光，有了草木的肉身和靈魂
它為我披上了故鄉的衣裳，讓我看清了它的臉
這從我身上走下多年的月亮花
這和母親一樣親熱的土棉花
10與北風和解
原野被螞蟻搬空之後，
就剩下無事生非的北風了。
陽光被撕扯得千孔百瘡，河流開始乾枯，
岸邊的野花和昆蟲兄弟高唱後庭花。
遠山合十，把夕陽念在掌心，
庇佑拾穗的孩子天黑之前攢足學費。
路上，有和我長得很像的面孔，與我打招呼。
可我不認識他們，
他們是不是我素未謀面的親人在喊我？
還是想告訴我的身世？
他們手裡的盒子，是盛放著鮮花？還是骨灰？
這些年，我勢單力薄，
一株微小的草就可能把我壓死，
我不敢和北風正面交鋒。
偏安一隅，
把淤積在體內的傷痛和灰塵一一清理，
小心翼翼地擦拭。
我知道老了的骨骼有些生硬，
我怕擦出聲音讓生活聽見。
我願與一顆看不見的牙齒達成和解。
2016.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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