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 凰(組詩)

鳳 凰

 

父親,我必須嚴肅地稱呼你。

你給我的鳳凰,我弄丟了。

鳳凰呀,你飛到哪裡去了?

你,還是三十年前的模樣嗎?

 

那年秋天,我在一所鄉中教書,孤寂的歲月裡,

唯有父親用一頭豬換來的鳳凰自行車,棲息身邊,

火一樣禪鳴,滿足我,君臨天下的願望。

鳳凰成了我的女友,風一樣陪我一路飛來。

 

看空曠的河灘上飄起三月的綿綿晨讀,

燕子銜泥到老屋檐下做愛巢,

一縷夕陽牽回一頭老牛一縷炊煙愛上了母親的白髮。

父親從乾涸的田裡上來,

搖身一變成了民工,在兩岸搬運轟鳴。

 

口袋裡的杜甫,和坐在鳳凰上的詩人聊民生。

圓圓的車輪,像不像我並不太圓滿的人生?

我的血液在苦苦滾動,青春期灰色的孤單滾得十分遙遠,

一場自然界的雨下到了我透明的心田。

 

父親,我把鳳凰弄丟了,把你,弄丟了。

有誰能找回?有誰能聽見鳳凰的哀鳴?

父親的呼喚?鳳凰的翅翼上牽著詩人的故鄉,

有一種飛翔,在天空之外……

 

多年之後,無人看見鳳凰。

只有詩人例外,虛擬一聲鳳鳴,不讓天空看出破綻,

借一陣尖銳的北風,讓心底的挽歌緩緩升起。

像裊裊炊煙被寒冷揉碎,在巨大的虛空之中。

鳳凰,你能浴火重生嗎?

 

一座無字碑

 

泥土是莊稼的母親,

生了一代又一代。

累彎腰的泥土,還在呼喚她的兒女,

呼喚春風夏雨秋陽冬雪和走遠的白雲。

泥土老了,皺紋深不見底,

一只螞蟻掉下去,就再也沒有上來。

 

抽像以下,時間以外,無數泥土堆成了芬芳陽光,

清晰而且感人,猶如佛光是真實的存在一樣,

遍地舍利,都是蒔田打禾的行家。

一朵雲站在老牛的背上,兩只小鳥正在翻動田野的筋脈,

眾多聲音皈依泥土。

無論是開始,還是終結,泥土都是人間移動的碑,

寫什麼內容,怎樣行文,已經不重要了。

 

報恩寺

 

一個寺廟,生活著一群蜘蛛。

 

據說,王莽攆劉秀的時候,劉秀已無處可藏,

只好翻窗,溜進了臨街的報恩寺。

說來也怪,許多蜘蛛又快速地在窗戶上結了一層網。

王莽兵追殺而來,遮天蔽月,

但見厚厚的蜘蛛網就斷定這裡很久沒進人了。

為此,劉秀躲過一劫。

劉秀還有很多劫數,都是這樣躲過的。

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

 

如今的報恩寺,門前的蜘蛛網還是很厚很厚,

裡面是不是還躲藏著一個人,抑或一個咒語?

厚厚的歷史,可以錯過東漢,但不能錯過劉秀。

擁有了故事的驚喜,便擁有了心靈的期許;

即便斑駁了歲月,也不損一群蜘蛛的膽大與心細。

報恩寺還沒有睡醒,但一群蜘蛛早就開始了忙碌,

蜘蛛是個預言家,它能告訴你,歷史的秘密。

 

香草亭

 

 

香草亭是過去的縣衙,據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能聽到喊冤聲。

不遠處高過天的奎星樓,住著一邦文人,

他們不時抨擊縣太爺,

一把火,就燒到了他們的屁股。

他們跑的比兔子慢,比文章長。

 

如今,奎星樓不在了,香草亭一點也不香,

太師椅和驚堂木成了文物,

被一群人,天天圍著。

你要想一展芳容,就得擊鼓喊冤。

 

易 安

 

詞到你這裡,已經分不出唐宋;

花到你這裡,已經分不清雌雄。

漱玉是你顛沛流離剝落的綠肥紅瘦。

更多的打劫,是內心的清苦被掏空。

風吹不動黃昏,時間拄著濤聲。

 

堆積如山的好詞,

不知道如何安置。

喚不肯過江東的霸王撐船拔劍,

快來重拾山河。

 

易安,易安,沒有什麼比呼喚更遙遠,

沒有什麼抵達讓人比黃花瘦。

 

讀三國

 

劉備被曹操攥在手掌心,

可他偏偏說舒心。整天侍弄自家的小菜園。

菜園雖小,但可以種下萬千春色。

韜晦,當屬最生動的一種保護色。

聞雷失筷,見人就哭,劉備就是一個老小孩,

一出“放虎歸山”讓這場童話劇達到高潮。

天下諸侯,一個個敗在曹操手下,

而勢單力薄的劉備,後來稱國為王,成了正統。

蚌病成珠。不能不說,不利的客觀條件,

有時候,恰恰是成功的原力。

有了覺醒,三國是勵志的演義;

有了劉備,三國是一個人的舞蹈。

 

空城的空

 

西城是一座小城,空城。

城內,有大名鼎鼎的諸葛亮,和他的兩千多殘兵,文人;

城外,有老謀深算的司馬懿,和他的十五萬鐵甲,乘勝而來。

 

諸葛亮彈該彈的琴,司馬懿撤該撤的兵。

正如雞往後拋豬往前拱,相安無事。

有道是,離成功最近的時候,風險最大。

 

後悔的影子留在空城,成了戲折子裡最精彩的噱頭,

側耳細聽,還有智慧的扇語,掩蓋了歷史。

 

真歷史,攥在運籌帷幄的司馬懿的手中,攥出了雨水,

他要等待時機,下個透墑。

他不想那麼快的剪除對手,剪除那個家喻戶曉的智者。

不是司馬懿仁慈,而是中國有一句家喻戶曉的成語:兔---烹,

讓他如芒刺背,如履薄冰。

弱小的蜀國亡了,司馬懿就不是司馬懿了。

 

當年舌戰群儒罵死王朗氣死周瑜的諸葛亮何其能言?

當年初出茅廬三分天下火燒赤壁七擒孟獲的諸葛亮何其智慧?

任憑諸葛亮如何叫罵和以女人相羞辱,

不動身體就可以將頭扭轉180°的司馬懿悉皆臨履,

以不變應萬變,往往半夜裡笑出了聲。

 

歷時七年的諸葛亮北伐至此流產,成了一場空。

那場心雨,隱忍了五十多年,終於來了。

司馬懿索性讓它下個痛痛快快淋漓盡致,

滅諸葛,平遼東,誅曹爽,穩政變,

把一個鐵打的江山留給子孫坐,路人皆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