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滿滿（組詩）

●自信滿滿

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木訥的母親一輩子與泥土為伍

千萬不要說她土

說起土來，她自信滿滿，巧如八哥

誰也，說不過她

她把土盤成了歌唱的莊稼，盤成了孝順的兒女

盤成了詩歌，盤成了幸福與不幸

只要她輕輕地握一把土

整個鬆散的土立刻站立起來，跟她走

整個黃土崗都在母親的手心裡釋懷

成為母親拿捏的江山

●龍 舟

龍舟是活過來的龍，更是活過來的船

龍目圓睜，用力划槳

划進一個節日，划入一段河流

那些從台前退到幕後的時間

是一條更大的河流

漢調二黃譜寫的漢水瑤，是龍的翅膀

輕輕地就划破了水面

●屋 頂

仰望窗外，發現自己居住的地方

越來越小，越來越矮，看不見星星

聽不到鳥鳴

不是我們老了，而是城市高了

高出我們的想像

那些人字形的屋頂不見了

整個天空剩下一種光禿禿的孤傲

●汪 洋

門前這條路越修越高

一致於夏天的雨水

倒灌。院子成了汪洋

妻出門的時候，我來背

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妻的淚比洪水猛

把我從頭到腳澆個透心

●斷 開

一粒雪，就是一個漢字

無數雪，就是無數漢字

多麼遼闊，一個雪的國度，一個漢字的中國

在故鄉，我既不為雪，也不能成為一個漢字

我只是它們中間的一個標點，

斷開長江與黃河，斷開昨天與明天

斷開你和我

●因 為

因為冷，我感到了季節的存在。

因為痛，我感動了生命的存在。

因為佛，我感到了慈悲的存在。

因為你，我感到了愛情的存在。

風吹過，因為存在，聽見花開。

●命 運

天冷一寸，水緊一分，柿子紅了十圈，

水鳥掠過蘆葦，一地的羽毛，有幾層暖？

寒冷一視同仁。死亡有時真美。

迎面奔跑的是被風纏繞的靈魂，

我看不到她，但我聽到了她的哭聲。

被寒冷夾擊，她有自己的脾氣，甚至陰謀詭計。

一條江總會老的，彷彿一個人，什麼時間老？怎麼老？

全憑一江水。

算命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推論，對與錯，全憑一張嘴。

和生活滾在一起，沾染了草木和塵埃，面目可憎，言談可惡

但有命運的真實味道。

彎下的身段，有虔誠的段落，與恭敬的邏輯。

●田 園

種一菜園。

除草，施肥，掐枝，斷頭，摸芽、沾花……

彎下身子，成為一株青菜，嗅到腐葉和秋天的味道

像飼養兒女一樣，教給它們生活的必需，

從中獲得自然的新鮮，和勞動帶給我們的營養。

被神庇佑的田園，露水坐禪，染指日子的油煙。

牛背上的鳥鳴，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把簡單鋪成詩意田疇，把樸素復歸黃土，

把從容交給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每一秒。

●老房子

房子越來越老

我卻捨不得置換，想起在外打拼的兒子

沒有一寸房產。我愈發抱緊了半空中的房子

好像抱著剛出生的兒子

我愈發理解當年父母住在低矮的老屋而遲遲不肯離開的用心

我用力抱房子一次

房子就年輕一分鐘

●秋天長出一種力量

偌大的秋天，糧食被搬運之後

只剩下一粒種子，所有的憂鬱都是最好的營養

民間遼闊，一匹馬如飛，成了看不見的風

自古逢秋悲寂寥，善良在心裡孕育

能否開花並不重要，只要能成為一種力量

遠離命運

回望，已是天高雲淡

秋天的那種高，心平氣和，愈發地好

在故鄉

無論秋天多遼闊，那也是一片土地

無論土地多矮小，那也是一座秋天

而秋天過後，許多盛大謝幕

容在心裡孕育，能否結果並不重要

只要能成為一種力量

成為自信

把黃昏搬走，讓雪花遲開三十天

●只想借一點秋風

林濤陣陣，是風的力量

山呼海嘯，是風的力量

風譜寫的秋章，總有無限的憚

有人讀到了寒冷，有人讀到了烈火

一旦披上秋天的外衣

也就給自己插上了希望翅膀

同時也套上了精神的枷鎖

而這一切，

與高高在上的手腳架和架上的安全帽無關

它們，只想借助一絲冷風

快速凝固每一塊壘磚，每一粒汗水浸泡的繭

我只想借一點秋風，償還天空與大地

一首秋天的頌詩

                 2016.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