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胡裡拉響自己（組章）

●我在二胡裡拉響自己

悲涼如水，綿長似光

二胡是我手中的一枚紅月亮

可以把黑暗照亮，把孤寂驅散

可以把世界濃縮到一根弦裡

讓靈魂自由出入，讓劇情高潮迭出

彷彿聊齋裡的狐，在不經意間把你帶入迷宮

更多的是善有善報的驚喜

二胡越拉越長，黑夜越拉越短，短過人生

心音從一片葉子上滾落，一些預言在腳印中藏身

遠處的山突然變矮，矮成了村前的一座墳

神明站在窗外，一地的琴聲，高過原野

冬天開出的花，那是琴聲滋養出來的仙

仙能開天目，也能把眼睛矇上

讓你進入時間以外溫柔的國裡

不請自來的老鼠會隨琴弦跳舞，也會咬碎我的家具，書籍

還有夢想，但我一直對它恨不起來

它隨我們從鄉下一同來到城市，也該有一個落腳之地

深夜，我和一只老鼠躲在二胡裡互為知音

被月光一次次拉響

● 把我丟在夜火車

外面霧大，看不見天

火車跑得有些昏昏欲睡

此時，醒著是多餘的

從棗陽到漢口，我丟了一首又一首詩

我認為詩是多餘的。火車上有那麼多人昏昏欲睡

我想像孩子一樣睡去，任火車把我丟在南京抑或北京

丟在霧裡，就像丟下多餘的憂傷

我始終不知道，我身在何方

● 月亮來了，請叫一聲

月亮來了，你叫一聲

我好端出臉盆，把它盛進去

這樣，月亮就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了

你說給村頭瞎奶奶送去也行

我知道，她會流淚

淚水裡也有一個月亮

那個月亮也不屬於她

只屬於她還在獄中的兒子

是兒子把她的月亮弄瞎的

月亮來了，你千萬要叫一聲

● 仇 人

從身體裡走出一個人

成為新人，成為自家人

成為舊人，成為別人家的人

我動彈不了了，她替我活著

活著，成為新人，舊人

仇人

● 年 關

頭一次，兒子過年不回家

我說不出是難過還是不難過

我害怕

他頭一年參加工作因春節而弄丟了

比起兒子的飯碗，這個年

算不了什麼

我把兒子去年的新衣穿在身上

穿成去年的模樣，然後告訴兒子

爸媽都好，讓他，不要牽掛

● 存在感

我一直不認識我自己

只好求神

大廟裡的香火裊娜成一絲帶

連接了我與神明的通道

我收到了神的旨意

那是我掏五元錢買給他的禮物

在神面前，我突然有了存在感

● 法 門

進了寺廟，我就做好了拜佛的準備

多我一個人，佛不會累

少我一個人，佛不會孤

我來，是佛的安排

去，也是佛的吩咐

我心中的佛，早已走進了凡間

而佛心中的我，是凡間的法門

● 佛為什麼不說話

一個人的嘴巴被捂住了

他只有用眼淚代替一切

母親背著我們流淚，她的嘴巴被生活捂住了

一只小狗背著我們流淚

它的嘴巴被另一只小狗捂住了

我沒有見過和尚流淚

他剃出雜念，也可以捂住佛的嘴巴

● 暗物質

有事沒事，人們喜歡拿

天上的掃帚星與地上的黃鼠狼

進行詛咒

它們不敢在白天顯身成為暗物質

一棵沒有停歇小鳥的樹

它的翠綠，有些寒冷

雪比雪白，鳥比鳥黑

黑鳥飛起來成為一縷光陰

落下來就是一只烏鴉，烏鴉同樣

能預知未來，與人爭嘴

          2017.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