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月光（四章）

●大白菜

你的心包得太緊，彷彿世界停止了心跳

整個冬天都被你包裹其中

包括那條咬你的小肉蟲。包括那滴冷靜的霜

彷彿寒冷與你無關。又彷彿寒冷被你融化了

又彷彿世界重新有了心跳

一片白上站著青，讓青接住了黃

讓地上的非一日之寒，有了眼睛的明亮

讓樸素的心可以大白天下

你的香，被牙齒咀嚼後才表現得淋漓盡致

那是你拿命換來的義薄雲天

面對你，我越來越像一個伺候農事的好父親

●天 目

你怎麼知道小草的身體內藏著一隻綠月亮？

你怎麼知道月亮裡面坐著一位會唱詩的小嬌娘？

你怎麼知道那位喊月亮的白髮人變成了一株白衣青草？

小草太輕，卻能搖曳上下天光；

詩歌太輕，但能擊中每個人心中的那片柔軟。

即使歲月漫長無邊際，也只是詩歌的一部分；

即使月亮有著古老的敵意，她也甘願成為詩歌的封面。

生活就是封底。

那些沉潛在心靈河床上的靈性句子

與痛苦就會冒出頭來，分行，斷句，為禱告留出空白。

勞動是詩的內核，苦難轉化苦難，卑微超越現實，

聖潔開啟天目，見到我們見不到的那些紛繁，

那些自然律動和浩瀚時空。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把自己放倒，一節節截斷。

這是開頭，那是結尾，中間的心在動，我始終不敢看詩歌的臉，

永遠長不大的我，是一個極其悲觀的囚徒，有著一萬年的罪孽。

推開窗門，未來顯山露水，寧靜而洶湧，

閉上眼睛，世界就在一株小草的下面遙遠。

●哲 學

我不敢談哲學，哲學就在眼前的唐河裡

溫潤唐河，養育了月光，養大了馮友蘭

一脈馮氏，推高了中原厚土

中庸，人為，改造自然，融入自然

吃得草根，熬破長夜

馮友蘭以一滴水抗爭，以貞元六書問天

南北奔走，學貫中西

創立了當代中國哲學流派。

一座思想大廟，其命維新

為前行匯出一條河流

時間已經走遠

而我們還在河上刻舟求劍

我們看到的光，早已不和我們在一個時空

先生培育的花朵，百年後還在成長。

把自己一再放低，就摸到了月門。

走失的月光，是看得見的哲學

●初 心

季節善變，人心善變，而你從初生的那一天起

就一個姿勢站立

只一眼，就能看到你的一生

一棵不知疲倦的樹，作用光合，抗禦風沙

把小城打扮，拔高

在生活的中心，又游離於生活之外

對生活熟視無睹，卻又在一瞬間轉化為生命感知

枝頭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一圈圈年輪，包裹滄桑，包藏慧心

自由的影子，是你投向大地的宣言

一棵樹，一面刺破地心，一面搖響天歌

成為諸多生物的家，成為詩歌的家，成為梵淨的家

那些卑微的生靈，是生活結出的芽兒

那些拓展的年輪，一步步拓開星空的浩瀚

走進去，就會走到故鄉

走進去，就會走回初心

我是被一棵樹找到的生靈，在來時的風裡

橫笛

                    2017.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