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生活著色的花草（組詩）

●葉子有說不出的春天

葉子是一個留守女子，比別人總是慢半拍

丈夫在外總也不見露面

四個老人一個孩子，是她的天地

一個人的時候，她會鑽進詩歌裡

那裡有個愛她疼她懂她的男人

葉子太需要一個男人了，可以為她扛煤氣罐

可以為她背一背生病的老人

可以為她嚇退夜半的驚悚

可以暖一暖她的小窩

葉子慢著寫詩慢著生活慢著說話

都說葉子的詩歌有男人的力道

都說葉子是一個十分能幹的女人

葉子笑了，葉子有說不出的春天

●一種鑽心

阿菊是個髮廊妹

冬天了，她的雙手凍裂成一朵又一朵菊花

被水泡大，一點也不鮮豔

問她：疼不疼?

她笑著說：白天幹活兒，一點都不覺得疼

只是到了深夜，她會被一陣暖痛醒

那是一朵一朵菊花盛開的聲音

又彷彿那菊花不是她的

是那個種菊的老人一株株植上去的

那種鑽心，整個冬天都不敢吭聲

●靈芝南下

那個教書的女子

離家千里，手裡端的教科書

還蘸著漢江的墨

鄉音未改，染指成霜

書是她兒時的夥伴，詩是她如今的主人

命裡缺水的女子

寫不好詩，也教不好書

她常常借芭蕉之上的月光

和漢江約會

她和北上的昭君，都是雁的兩行

在時空消失，在時間之外鳴叫

●山茶花之戀

青龍山始終把心愛的山茶花，舉過頭頂

不管歲月之水早已漫上腳踝，不管世人早已懷疑了真情

在熊河，隨便問上一人

都會說出這場人神之間的生死戀情

一個仙女，來到熊河

與當地小夥子私定終身

死後：一個化作山茶花，一個成為養育山茶花的青龍山

而他們的愛情化成了源源不絕的熊河水

化成了故事與傳說

無數的山茶花

成了無數從風雪中走來的女子

清淩淩的熊河自她們秀長的裙擺鋪向遠方

歲月千秋，青龍成脈

山茶花一朵又一朵

點亮了星辰，壓彎了枝頭

謎一樣抱緊了我體內的山水

●一場花事

開在冬天的山茶花

明知道寒冷和寒冷的摧殘

卻執意前行，無所顧忌

像一個革命者，更是一個隱喻

當許多生命倒地，它舉起了火把

替春天亮起路牌，為愛情疏通風花雪月

一場花事，讓靈魂插上翅膀

●靈芝破陣子

長了千年，還在我身體裡開花

立命，療傷，喚一朵雲，擦亮虛空

一株靈芝，在等我

比我，睡得晚。隨時準備為我獻出處事解藥

我不睡，她不走

我睡了，她還要照看更多的靈芝，更多的門戶

還要為我的詩歌診斷病理

替我喊一聲故鄉

大地皆有草木心，我有靈芝破陣子

通古今之變，冬天不冷，春來滿庭芳

靈芝之上，我慶倖，沒有拿她下酒

●梅 花

我是一頭冬天的怪獸

闖過小雪大雪冬至和小寒大寒之後

滿身傷痕，痛是細膩的

可我樂天，總喜歡在無人的冬夜叫上兩聲

於是，雪花開了，群山也亮了

就連年這頭獸也睜開了眼睛

一場冬事，暗藏玄機

可我早已跳過塵世

在是是非非之外，蓬勃，傲立

然後，無悔墜落，成泥，成香，成詩，成記憶

一年老過一年，一年精神過一年

我不懼死，奈何以死相逼

冬天佈下的大陣，也奈何不了我

如果說我還有什麼短處和私心的話

那就是我，只想為最後的枯燥歲月

孕育出一抹芬芳

被你點燃。成為火焰

●一抺綠

一株在十二月就探出頭的葉子

喜歡好了傷疤忘了疼，它大聲呼喚春風

整個世界都聽到了

這當然包括秋天把它攬腰斬斷的大魔頭

向死而生，死得還不夠

生是拿命換來的，但葉子就是葉子

它不為了生，也不為了死

而是為了一抹可以蓬勃的綠

           2018.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