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給飛翔一個遼闊理由(17章)
北方,給飛翔一個遼闊理由
跨過了黃河,藍天一退再退,最終在呼倫貝爾被趕下了山。山腰白雲是一朵朵撒歡的小羊,與疾風賽跑,成為草原上勇猛的騎手。
羊蹄深處,是被踩扁的一彎銀月。
賀蘭神話,此時就在我眼裡展現;驚豔的飛天神韻,遺忘存在的時間。
當年成吉思汗正是借助賀蘭的雲梯,逆襲而動,滅金蕩夏逐鹿中原橫掃亞歐。
他一生的榮辱,被草原收留被雄鷹傳唱;他身邊戰死的胡楊,還在把哈達舉過藍天。
一頭青春派的黑駿馬,超越了我的火車,超越了兩邊最美的風景,超越了時間以外的孤獨。
我沒有看到它的臉,但我知道,它一直在注視我,讓我有一種飛翔的懷想。
立秋時節,我在阿拉善
帶著新奇上路,帶著探索行囊。360°穿越古今,一夜橫跨南北,給生活找到了另一個出口。
太陽是一個傳說,給北方送來了極光;聰明的騰格裡沙漠有點瘋狂,一把就抓住了風的翅膀。
通湖草原只是我心中的一塊祖母綠,藏不下一行淺淺的馬蹄聲。
一株光腳的沙棘草,以星換山移的速度,洶湧地靠近一片低矮的潮濕。
駝鈴也有了縱深,大雁南飛,看清了純事物的臉。
夜裡的幾滴雨,給無數生命刺點禪語。
不用心,你是嗅不出沙棗的甘甜。
遠方,有一條尊貴的狼,驅趕著羊群和寺上的雲朵,統領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
中衛,中衛
中衛,揚起沙坡頭,腳蹬黃河灘,把騰格裡沙魔阻擊在南下的路上,阻擊在家門口。
一些變節的流沙,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兒,用悄悄生長畫出自己的今天,更像是一種看不見變換的星空圖。
所有經過此地的波浪不敢發聲。輕輕的,一彎再彎,彎成九龍灣。
幸福不過是欲望的暫時停止。一群穿紅衣服的僧人,經九風撫琴。
被琴聲養育的文字,在草葉下慢爬,爬的悄無聲息。
時間在這裡輕頓。一絲淺風,一葉菩提,輕輕地,掀開了一對向日葵的豐滿。
那遠道而來的晚霞,喝了一口黃河水,就把大佛寺馱過了長城。
駱駝山,是寺中的一盞奶油燈,亮在鐘聲。
兩岸嚴風吹玉樹
昨天我在河南,那裡是夏天。
今天我到了河北,這裡成了秋天,也可能是冬天。
生命呀,這條大河,人人都是彈琴的高手。
落日借助大漠借助長河借助直的孤煙,磨圓一首唐詩。
一頭跑得飛快的小羊,快速成長,融入羊群無法辨認。
風吹草低,兩岸的石頭長出許多耳朵,傾聽一曲黃河謠。
我不想說這裡是八月飛雪的胡天,那一道淺灣是曬銀沙的地方嗎?
那裡可有孟薑女哭倒的八百里長城?可有昭君出塞的漫天琵琶舞?可有花木蘭征戰沙場的男兒裝?可有蘇武一個人的牧場?
指掌飄揚的符節,指掌臨樹的清風。
我真想乘肥馬,衣輕裘,射一回天狼!
正午的草原
端坐雲朵的狼,用野草一樣的綠眼睛,在深淺不一的馬蹄聲中尋找,兩朵棉花糖。
首先想到喂飽自己,然後帶給兒女最中間的實心甜。
狼間煙火從來都沒有熄滅。一些主張,受到了命運的委派。
在北國,正午的天空總是那麼漫長,和悠閒,就連那微閉的狼眼,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在草原看星星
談情說愛的身影遠了。
夜晚靜的聽得見心與草糅合的聲音。不敢隨便走動,怕驚醒了那群白天和我打招呼的羊。
它們的鼾聲是曼妙的天籟,只待清風把它們帶進童話世界。
不敢點煙,恐嗆了天上的鄰居。
抬頭看星星,星星那麼低那麼近,低過一朵花香,近入手中的酥油茶。
可掬。可飲。可憐。
看來,她也把我當成主人了。但我還是害怕她的熱情與引領。
一不小心把我帶回家了,那可是隔著幾千里的遠。
通湖草原之夜
月當燈光,草原是舞臺。多情的阿拉善兒女載歌載舞。
在幾千里的草原與沙漠深處,在白天向黑夜交接的傍晚,累了一天的駱駝,紅柳,沙棘草,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沙漠兒女,圍坐一起。當然,還有我,還有我的家人,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遊客,不,我還發現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妞,在熱情難以把持的篝火中,她的叫聲最大。
夜色還鄉。大漠煙雲似瀟湘。
馬頭琴,一浪高過一浪的動人;沾滿汗珠子的沙棘草就像天上的星星。
紅柳手持哈達,個個都是迎賓高手。
沙漠紅柳
你一點兒都不紅,但
人們為什麼都叫你紅柳
你從生到死身處沙暴中心
依然那麼蔥綠,開心,歌唱
你把根紮進沒有水源的沙漠地
舞動太極,護送小跳蟲和雁南飛
讓落單者看到了生機,向上的絕句
親親叫一聲紅柳,讓全世界的愛見證
我的心間立刻溢滿萬噸清輝和紅紅幸福
在烏海
在北方,我遇見了一條狼。
它指揮著身邊的黃河一路北上,驅趕著腳下的鹿與羊的飛奔。
把溫柔的祥雲一拉再拉,罩住一片沙漠,罩住我的嚮往與羞澀。
我沒有聽到傳說中的嘶鳴,包括黃河的咆哮包括狼的向天浩歌。
但它君臨天下的風範,猶如大雪,覆蓋了我內心發芽的種子。
大漠問月。無論怎樣賣弄風流,都抵不上它瞬間的抬頭,那是極寒雕刻出來的最美姿態。
一個人,一座城
地獄與天堂,刻寫一個名字。
研究水火土研究文學研究市場運作的張賢亮,帶我進入明清和文革的爭鬥;進入黃土高坡滋生愛情的高粱地;進入有些窄的老銀川街巷弄裡。
讓古樸還原古樸,讓鄉村拉回塵世,讓激情進入平淡的有些憂鬱的回味。
在影視城,我一天狂照八百張,手機和相機只喊肚子脹痛。
這如此遼闊的城池呀,賣酒的旗幟,沾染雄鷹的飛翔,醉了幾萬里。
幾萬里還走不出這個彈丸之地。
一把黃土撐起西北的天
聽不見蘭花花,看不到紅白藍頭巾,就連潔白的羊群也遠在天邊。
到處都是黃騰騰的夯土,黃瑩瑩的莊稼,黃溜溜的水,還有那,遠遠地就在迎接我們的黃格格的沙。
尊貴的大黃呀,一個神佛的微笑,我的髮絲間我的嘴巴裡我的國度,全是她的親切。我的夢裡,還有她的倩影和滿園金色。
小小的黃河,只不過是她細腰間的一個金絲帶。沙坡頭,也只不過是上面很普通的一個紐扣。
一隻忙忙碌碌的螞蟻,逆光負重,顧不得憂傷,心情彎曲成山雀翻飛。
陝甘寧,在最原始的民俗裡,把自己打扮成地道的花花。
小 河
小河斷流,就像母親的淚流完了。她用河邊的野草做成青團,填補那些青黃不接的日子。
母親吸乾了小河,把乾旱擰成細繩,一頭牽著昨天的村落,一頭牽著走遠的身影。
如今,母親倒下的身影,成了一座橋。一些野草在上面,唱小夜曲,談人間情。
我想撫摸一些舊名字
這個世界俗氣太重,需要野草和童心去一寸一寸軟化;
這個世界變化太快,需要白雲與花朵去匡正視覺與嗅覺。
在一片草野,有許多興奮的小子,忙著從這個季節趕往那個季節。
八月說走就走了,在挨著草原的邊緣,站成了一株含淚的望鄉草。
一道古風牽著兩千年前的腳印;黑麥草披著唐詩宋詞的外衣,根植于大地富有的心靈。許多敖包,無聲地收藏了鳥鳴、寒暑和孤獨。
長滿鬍子的水泡子,散亂成詩。
往事爬在草叢之上,不再下來,潮濕成新葉和舊葉。
斜陽漫步,我看見那些掛在枝腰的絮語,沾滿疲憊,有些淡淡的黑。
好像山寺的木魚,喃喃自語。
開始就是結束,不等月亮。睡吧,不要叫醒那酣睡的舊名字,不要說我曾經來過。
首善之地
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我來到了心儀的首都。
我在娘胎裡就熟悉她的溫暖。有些歉意。說實話,她並不認識我。
我在天安門廣場不敢大聲喧嘩,很多部門都要我出示證件,就連我喝了一半的礦泉水也例行檢查。
倘若我買到了偽劣產品,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在北海公園的白塔下,一個外國女人給中國神連磕了三個響頭,並遞上了人民幣伍元整。一個白鬍子老人圍繞每一棵千年老樹,轉上三圈,唸唸有詞。
我羞於打擾他們的虔誠,一不小心,我溜進了圓明園。
那些廢墟上的草,很潦草很親熱,其中一株就是我走散多年的小妹。
女導遊還是老樣子,用十三陵的神物貔貅,反復誘導我們購物。
一路顛簸下來,我們的身體越來越重。
看見鳥巢,我真想飛起來。自從有了鳥,就有了鳥巢,但鳥巢在現代化的大都市,卻成了最時尚的景觀。
毒舌舔舐皮膚生痛
蒼茫大地被旱魔降服,就連他英雄的母親黃河也救不了。
一個患白癜風的男孩,大熱天戴頂帽子,羞於和我匯目。
他有太重的心思,我只好假寐,這樣吾心稍安。
我轉身的時候,黃河正從我身邊輕輕繞過;一隻飛蛾,羽翼被八月的殘陽擊穿,又一次觸及我神經的痛。
絲毫沒有覺察,一把沙子,被我攥得支離破碎。
在北方,太陽直射,一秒之內,我從頭黑到腳。
無限北方
草原是一匹奔騰的馬,那些勁草是馬的獵獵鬃毛。
整個北方都被它拉動。祁連山和賀蘭山讓出了一條跑道。
在找不到北的地方,奔馬追上了彩雲。
馬背上的藍天疊加了一層又一層腳印,時光在上面輕了又輕。
悠揚的馬頭琴有些騰雲駕霧;勒勒車上的情愛燃成一團火;有些彎曲的黃河,把自己一瘦再瘦,瘦成狼圖騰的樣子。
螞蟻的影子很小,北方的影子很大。
我在他們中間,把腐敗的草葉剔除。這個飽經滄桑的秋天帶給我們的意外太多。
那些不聽話的淚水,隨風跑出來出賣我的脆弱。
草原印
一路唱著《我和草原有個約定》,我們從四千里外的南國,來到北方,來到心儀的草原,依偎在草原的懷抱,看星星,撫嫩草,喝油茶,騎駿馬,在敖包體味愛情的旋律,聆聽草原的心跳,許下草原永恆的約定。
採花去,草原敞開海一樣的懷抱,接納摯愛的男女,接納落單的孤雁,接納愛的祝福與狼的孤獨。那些嘰嘰喳喳的草呀,早就把花兒舉過頭頂,就像舉起酒樽,舉起哈達,舉起笑聲。還有鳥兒的歡呼,還有白雲的指引,還有水泡子的接渡……草原就像一個門檻,跨過去,所有的煩惱、不快統統被白雲帶走;所有的歡樂,就在不遠處雲集,蔥蔥郁郁。
來到草原,就找到了生活的另一個出口,讓我們覺得每一次出走,都是一次尋找自我的發現;每一次放飛,都是靈魂與靈魂對話的激揚;每一次尋覓,都是與聖人結伴的契機。草原張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們,讓我們覺得,這裡離藍天最近,與白雲最親,與佛最有緣,這裡的靈氣,能夠庇佑蒼生,這裡的風綠,草媚,花兒豔,羊歡,鳥唱,馬兒飛,笑臉純真,歌聲悠揚,陽光暖心。
草原更像一個長者,讓我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更看到了走遠的過去。曾幾何時,已經走過青春歲月的我們,開始有了懷舊的情懷,懷念飄過歷史的那些舊時光,懷念歲月停留的那些老面孔。懷念那個寫下“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詩人;懷念八百個衣衫襤褸的國民黨軍人,他們與日寇決戰到彈盡糧絕,最後跳進滾滾黃河,其震撼比狼牙山五壯士媲美;懷念一名叫德德瑪的“草原夜鶯”,我們是聽著她的歌聲長大的;甚至,我們還懷念一杯絆倒驢……給我們當司機兼導遊的小劉師傅,是草原養大的雄鷹,飛上飛下,不厭其煩,熱情似火,給我們留下了草原最純正的記憶。
草原的背影漸漸遠去,而草叢中的歌聲雖經千年仍然動聽,沾露帶月,飛向遠方。不用回頭,就知道身後是更多的眼睛,更多的詩意,更多的牽掛。就讓草原這個大圓印,給我們蓋上一個綠色的通行證吧。就讓這約定凝成永恆。就讓永恆印證北方之行。
201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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