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雪

 

邂逅。在季節的盡頭。

我們只顧看對方頭頂的雪,看那些,在臉上走過的生活;用白如雪的微笑掩飾內心的慌亂與驚悚。

在白雪的指引下,找一個舊如雪的餐館,坐下。

抽出筷子兩雙:一雙遞給你;一雙留給自己。

時光有些恍惚,多像當年的一場冰雪相會。

筷子有些不聽話,掉在地上,很清脆很尷尬地響,有些失控,它極力想保守當年的白色秘密,它更想知道今天的秘密色彩。

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的蝙蝠,無限的搖晃,天一下子全黑了。

一朵雪花,藏著一片汪洋。

一句“還好嗎?”同時出口,把錯亂劇推向雪潮;

如今天氣無常,能問的,也只有天氣了;而明天好不好,只能對你說:要好好照顧自己。

歲末的鐘聲被輕如雪花,無聲送來。

夢已醒,那個說“春天還會遠嗎”的人,早已被春天接走,

剩下的日子,小如雪。

 

野如草

 

遠遠看去,就是幾棵低矮的老柳樹,還在眨眼。它們講述的故事無人再聽;風橫衝直撞,一縷夕陽被朝西走的河流帶去。一抹記憶,覆蓋在三月的油菜地。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平靜。我用沉默包裹生活的煙塵,並且學會向寂靜和平凡低下頭顱。

 那是生我養我的鄉村,如今被冠名空心村。老人死後在地下村莊團聚,而新人決計不再回去。田園是他們的乳名,都市成為昵稱。他們隨著一聲鳥鳴遠行,走在雨與雨的間隙。越來越多的夢,無處皈依。鄉村的炊煙對他們來說,是親人的一頭白髮,近似一種靈魂,有著扯不斷的痛楚。

每一根自生自滅的野草,是一行行憂傷的抒情詩。春天來了,他們和懸掛天空的星星一起瘋長,偶爾飛過來的麻雀,是飄在故鄉心頭的一片野雲,不染一絲塵埃,在很深的思念中,用我依然很地道的方言,為一首詩註腳。

 

空如巢

 

葉子落完之後,樹上的老巢醜陋畢現。

小鳥飛走之後不願折回,一陣風就有可能把它傾覆;

白雲飄過,發現樹下的老莊,是一座更大的空巢,被一只螞蟻頂在頭尖,在人間叫賣。

                                              2016.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