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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鄭英俊,男,三十二歲,父親給我取這個名字時有點無可奈何向現實抗爭的意味,因為那時我就並不英俊,直到現在我依然如故。相貌平平倒也罷了,但是無房無車無事業直接導致我在通往婚姻的道路上屢次受挫,同學們都已經到達陝北過上了小康生活,而我還在井岡山的密林裡舉步維艱。我在一家設計師事務所工作,我剛來的時候就是助理設計師,三年後的現在依然還是助理設計師,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我很沮喪。

 

    張康達是我同事,我們一起進入這家公司,張康達的父親給他取名字時與我父親一樣犯了逃避現實的理想主義錯誤,張康達除了在與姑娘約會方面頗有建樹之外,事業上沒有顯露出半點康達之態,工作上也是暗無天日,與我一樣,也是助理設計師。

 

    那年春天,我們公司在投標一個很大的設計項目,總經理李芙蓉對這個蛋糕早就垂涎三尺了。李芙蓉是公司董事長的千金,國外知名大學畢業,二十五歲,身材窈窕,面容姣好,曾經是公司多少光棍的夢中情人。但李芙蓉做事情果敢幹練,雷厲風行,眼光深遠,對公司的單身漢置若罔聞,冷若冰霜,彷彿她就是南極,即使到了夏天,再熱情的小草也不讓你生存。

 

    公司頭牌設計師提出的設計方案對方已經退了兩稿,如果第三次再被退的話,我們就再沒有機會了。那兩次說明會我都參加了,我感覺對方對我們的方案不滿意是因為方案中加入了太多現代元素,沒有兼顧周邊的景觀配置,破壞了風水。會後我自己設計了一套方案,但是不敢拿出來,因為當時公司頭牌設計師與李芙蓉都氣急敗壞,而且我對自己的方案也沒有什麼信心。張康達會後與我討論這個項目的前景,我就說我有個方案,他把我的方案拿回家研究去了。

 

    最後我的方案讓公司拿下了這個項目,但這個方案的設計人成了張康達,不久他被提為設計部主任,成了我的頂頭上司。事後,張康達很慷慨地請我吃了頓飯,並說他以後會在公司罩著我的。

 

    我的女朋友看我長期處於無房無車狀態而且還會將這種狀態長期穩定地保持下去時,終於長嘆一聲棄我而去,據說找了一個有房有車的禿頂胖子,後來又聽說離了,當然這些都與我沒有關係了。

 

    一天我在公司加班後準備回家,坐在樓下的草坪休息時,看到腳下有枚被人遺棄的手機SIM卡,我有些好奇,把它撿起來。回家後,我用手機打開一看,裡面有一些信息,一個是決絕的要走,一個是試圖要挽留,哀怨的要挽留,一種淚水能透過白紙的哀怨,這是一個製造失戀者與失戀者之間的對話。失戀者一個多麼深情而且善解人意的姑娘,即使是被莫須有地拋棄也無過多的埋怨,甚至要說些滲著淚的祝福的話,與我同病相憐,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呀。我在想要不要給這個號碼發個信息,說些安慰的話。我最終還是給這個號碼發了一個信息,甚至我還很好地掩飾了我的唐突與忐忑不安,不久她就回了信息。這樣我們便聊了起來,我知道她叫蔡輕伶,是一個小學老師,而那個製造失戀的便是張康達。聊著聊著,漸漸發現大家志趣相投,我好文學,她也喜歡文學,都讀過村上春樹的全集,而且我們都喜歡乒乓球羽毛球還有足球,真是相見恨晚。

 

    沒過多久,我發現我愛上蔡輕伶了,一日不想,如隔三秋。但這個字太沉重,我怕一說出來,就像泡沫遇見風瞬時化為烏有,所以,我忍著不說。但是我在心裡一次次地描摹她說的那個小河邊的學校,學校旁邊大片的油菜花,以及一群可愛的孩子。蔡輕伶說她早就覺得與張康達不太可能,只是那時依然在些不捨。

 

    張康達的職業前途漸入佳境,很快就被提為設計部經理,他俊朗的外表不俗的談吐也漸漸贏得冰美人李芙蓉的芳心,直到有一天,李芙蓉在張康達的書房發現了我設計的原稿,她斬釘截鐵地中斷了這場在她看來有些蓄謀已久愛情,張康達打包離開了公司。

 

    初夏時我見到了蔡輕伶,初相見如同舊相識,她的背影夜夜被我臨摹,已經太熟悉了,我們什麼也不說,我們並肩站在只剩殘花幾許的油菜田邊,好像已經過了半生。這時,張康達來找蔡輕伶,被蔡輕伶冷冷地拒絕。張康達有些凄惶地問我,這一切是不是我設計的圈套。我告訴他,這樣複雜的圈套只能是由命運來設計的。我辭職了,盡管李芙蓉竭力挽留,甚至許諾讓我做設計部經理,我拒絕了,我不再痴心於設計,我只迷戀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以及花邊的影一對。

 

                                              2013.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