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悠閑

 

    人生可以設計,但悠閑不可以。

    人生在人,又不在人。古往今來,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罷,試問誰能逃出命運的魔掌?悠閑在心,又不在心。太在心就成了刻意,而刻意與悠閑絕緣。當有人問你:“朋友,你想做一個悠閑之人嗎?”無論回答與否,你想悠閑時,便難得悠閑了。

    真正悠閑者,實在是太寥寥,我們認識的,或許只有半個陶淵明,回歸田園的陶淵明。事實上,有關悠閑的最經典的描述,也來自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悠閑可以邂逅,不可以預約。用陶淵明的話來說,就是可“見”不可“望”,其間的區別只在於經意與不經意。比如,你無意間看見遠處草坪上,有一個人(不管他是富翁還是乞丐)在曬太陽,覺得悠閑之至。於是你打算明天和幾個朋友去山上野炊,吃飽喝足之後也躺著曬太陽,但明天迎接你的可能不是陽光,而是風雨了。

    人與山邂逅,何者為主?何者為賓?亦無主,亦無賓。是人邂逅了山,還是山邂逅了人?這些都無關緊要。李白有詩雲:“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人與山可謂親密無間了,但彼此有了“看”的欲望,便沒有了悠閑,我們從中讀出的只有寂寞,與“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中藏著的寂寞並無二致。所以,悠閑與否,其實與“南山”無關。一個人在東籬下采菊,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一位美女,只覺賞心悅目,卻不曾起戀愛結婚之念,這何嘗不是一種愜意與悠閑?悠閑與否,也與“采菊”無關。“種豆田畝中,悠然見南山”何嘗不是悠閑?如此說來,那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人,究竟是陶淵明還是無名的農夫,又有什麼關系呢?

    悠閑不可學。蘇東坡最愛陶淵明的詩,曾寫下不少和陶詩,自己也頗得意。據說,他曾把陶詩中最不出名的幾首,混入自己眾多的和陶詩中,讓朋友找出其中最好的幾首,結果朋友揀出來的正是他混入的那幾首陶詩。可見,悠閑不是一門學問,也不是一種品德。無論貴賤賢愚,悠閑之人自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