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選

這些草葉在憂傷中抒情

早上七點鐘不到，社區裡就聽到

割草機嗡嗡的叫聲。這些野草

正值豆蔻年華，正是詩情大發的時候

它們身上結著一顆顆圓潤的夢，還沒有

被晨曦完全打開。這些露珠

水做的句號，在草葉集裡分割著美麗和憂傷

它們原本是田園詩的一部份，被人

抄襲到了這裡，現在又被城市的園丁

無情刪去

還有籍籍無名的野花，它們在謙卑中

活著，沒有人能醫治它們失明的眼睛

現在它們又卑微的死去

暴露在陽光下的蚊蟲，顯得氣急敗壞

這些草民的生命，不比人更賤

它們的憂傷一度讓大地顫慄

　　　　　　　　2014-8-15

再寫一隻鳥

到秋天了，風暴在你內心

漸趨平靜

樹上一枚枚微小的果子

是你貯藏著的鳥鳴

待到樹上開出一朵朵雪花時

那溫暖的歌聲

也會一瓣瓣抽出新芽

你也會衰老，時光

就像一隻隻褪下的羽毛

可以羽化為草芥

也可以埋在塵土裡

長出古人一截清瘦的詞牌

有時，你孤立枝頭

等不到另外一枚果實

而大部份時候，你是

一枚夕陽，天空無償地

摘走你火熱的喉嚨

　　　　　　　　2014-8-18

我的白髮

我說的不是父親的白髮

也不是母親的

是我自己的

有那麼幾縷，在那幽深的黑裡

尋不到出路

硬把自己抽成憂鬱的月光

在眾多的黑中

它們顯得是多麼的格格不入

有一次，我忍無可忍

要女兒給我拔掉

女兒很樂意，叫我忍著疼

她摸索了半天

我的頭皮像被螞蟻咬了一下

可是，她遞給我的分明是一縷黑髮

丫頭笑著跑了

她認定，我思想裡肯定還有

太多的黑

所以先要對黑下手

　　　　　　　　2014-8-21

枯楊頌

即使死了

它仍然是一首站立的詩

韻律在沙漠深處激蕩

它是倒捲的一曲黃河

怒號聲，從地下

湧向蒼穹

它是悲壯的舞者

千年舞一回

它的舞鞋裡裝著無數風暴

和駝鈴聲

夕陽西下，一隻鴉

一枚新芽

正抽走它身體裡所有的黑

　　　　　　　　2014-8-27

參觀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1

中秋節前一天，我帶女兒參觀了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第二天回家後，她在作文裡寫道：

30萬亡靈，在清冷的月光裡是否想念著自己的故鄉？

我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窗外，明月如碑

2

紀念牆上，刻著30萬被屠殺者的姓名

我摸了摸這凹凸的漢字，每一道筆鋒

清冷如鐵，似乎都黏著血腥，那凸起來的部份

分明是血肉之軀連起來的長城

那凹下去的部分，分明是囚禁了的長江和黃河

這些都一一濃縮在歷史的牆上

歷史的鑰匙有

30萬把

2014.9.15

秋風引

大雁的翅膀把雲朵剪成

一行行光和影

院子裡的柿子樹，把秋天的火焰

裝滿在自己小小的心臟裡，不知

還需配多少錢鳥鳴和陽光入藥？

院子旁的小菜地裡

有人種出了一半葳蕤的秋色

另一半秋色在泥土裡種下過詩人

我知，能把落霞拿出來無私贈人的

唯有流了幾千年的堯渡河水

我不是孤客，感知不了一隻落葉

究竟能掉下多少兩孤獨？

2014-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