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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石頭是堅不可破的鄉愁（組詩） ●在田野
田裡仍然有搖晃的稻子 懷著金色的光芒 不肯倒地
河邊幾隻鸕鶿 耐心地等待一朵白雲 浮出水面
遠遠地 吊瓜，從鐵絲架上 垂下秋天 高貴的 頭顱
●木 耳
經過幾個村口的時候 發現農戶門前的水泥地上 曬了厚厚的木耳
木耳 是秋天的耳朵 曬一曬 秋天就溫暖了
現在 這麼多耳朵貼在一起 彼此幸福地傾聽
我多想 取走其中的一隻
●紅 楓
這裡原來是一片荒山 後來被人承包種植了名貴花木 大約有五十餘種 紅楓是其中之一 我好奇，都暮秋了 它為什麼還不變紅呢 他解釋說，前段時間剛施肥 再加上天氣比較暖和 要推遲一段時間
我懂了，原來只有饑餓和寒冷 才能激發它的血性
●山 芋
山芋藤已經被拔光 泥土鬆開了 滿腹的心思
他太老了 以致握著鋤頭的手 有些顫抖 但他還是虔誠地 躬下身子 挖出生命中最好的 一截時光
不遠去是小山坡 坡上添了幾座新墳 像是去年 他種下的芋頭
●這些石頭是堅不可破的鄉愁
這些石頭 和名貴的花木在一起 顯得身份尊貴 只是它又黑又瘦 像村裡的老人，被風 啃壞了一些牙齒
有人提議 可以在這裡建座石林 但它並不上檔次 而且石頭並不多
好就好在 這些石頭是堅不可破的鄉愁 放哪，都是親人的骨頭
●風景樹
它們被修剪過 主幹 黝黑 粗壯 它把做過手術的手臂 伸向天空 用羸弱的綠葉 鼓掌
它們在苗木基地排成 一行長長的句子 只是一些秋天的詞彙 開始脫落 主人用繩子和支架為它綁住了 一些修辭和語法
我停下來 和靠近自己的一根枝葉 握了握手 想提前把城市的體溫 傳遞給它
●竹 林
我經過那片竹林時 停了下來 它有一些葉子枯黃了 但不輕意落下
它是帶骨節的詩 寫得很長很長，有秋天的質感 我只能仰望
我想起不少古人寫竹的詩 但古人絕對想不到 今天的詩人寫竹如此隨意分行 就像今天看到的這樣 甚至把一棵竹分行到了 農家的田埂邊
●蒼 耳
他最先在池塘邊 一叢枯黑的植物裡發現了它們 它們像是在樹林裡，被時光 逮住的刺蝟 死了，野性還在
據說蒼耳可以治鼻炎 他就採了一些 衣服上沾了些，路上留了些 之後，天色就暗淡了下來
秋天的鼻炎 好像真的就發了
但仍然有許許多多的蒼耳 遍佈在田埂邊、山腳下 似乎只有它們在 村莊的呼吸才健康、均勻
●野菊花
我上山時 它們呼啦啦地跟了上來 我到下嶺村時 它們又尾隨而來
我和它們似曾相識 想起陶淵明曾在這片土地種過菊 這麼多年了 它們的野性沒有被馴服 甚至變本加厲 想必它們在陶公的詩裡 被關得太久
現在，時代不同了 它們可以隨性的生，可以 轟轟烈烈的死 比如下山時 我就看到半塑膠袋野菊花 被人掐滅在暖陽裡
說不上遺憾，因為 它們是死在回家的路上
●認領一株植物
早上上班太早 就走到廣場旁的花園裡 和一株株草木打招呼 想認出她們溫暖的名字 我喊出了 雲南黃馨、金邊黃楊，池杉、黃山欒木…… 她們來自不同的地方 都像聽話的孩子 我每喊一次，她們就幸福地顫慄
回應最激烈的是一棵木芙蓉 她張開嬌羞的嘴唇，用帶露的花瓣喚我 每喚一次，我不由自主地 向她靠近一步 真想和她一起回家
2016.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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