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春節(四首)

 

母親團年飯

 

母親煮團年飯時間有點長

一大早

她用豬頭祭拜神靈

想像二十四節氣

如小溪一樣溫順流淌

五谷豐登瓜果飄香

然後用幾個小時的柴火

端出一桌豐盛的菜餚

請出列祖列宗品

酒足飯飽

她的兒孫再依次入座

酒杯碰響祝福

筷子夾起一年豐收的滋味

空氣中流淌著熱騰騰的幸福和希望

看著兒孫大快朵頤

母親眼角的淚水

比她燉了一個上午的湯還要燙

 

父親小路

 

和野草一樣

父親的小路

一歲一枯榮

村裡的公路離家不到五百米

小路上的行人

像父親的夢話一樣

越來越少

路上的野草

從沉默的父親眼裡瘋長

遮住了父親的嘆息

臘月天

父親用佝僂的鋤頭

驅趕小路上的枯草

不留一根

把燒了一個冬天的煤渣

鋪成一條淺灰的帶子

溫軟蓬鬆

在炊煙昇起的時候

他眼巴巴地望著村外

這條帶子就抖動起來

好像有很多腳步正在上面移動

只是  兒孫真的踩著小路回家的時候

孫子還是抱怨

路邊的泥巴弄髒了他新買的鞋

父親有些臉紅

 

短短幾天

兒孫回城了

小路又寂寞了

不用多久

小路又會長滿雜草

刺破父親臉上淺淺的笑容

 

父親的小路

是用散架的蜂窩煤渣

鋪成的

春節的腳步漸行漸遠

他在日曆上扳著指頭丈量

等他的身體也像蜂窩煤一樣完全散架

他還能為兒孫

鋪一條回家的路嗎

 

 

只要不引發火災

鄉下的鞭炮不受城裡禁放的限制

新年的鐘聲還沒有敲響

鞭炮聲已經此起彼伏

唱響一年中最動聽的山歌

小院裡有鞭炮

山巔上有鞭炮

樹梢上有鞭炮

溪流邊有鞭炮

大人手中有鞭炮

小孩手裡也甩出鞭炮

鞭炮回響在鄉下的每一個角落

 

鄉下日漸冷清了

只有每年這個時候

新年的鞭炮串起問候

炸響歡騰

燃放喜慶和祝福

在隨後的春夏秋冬

燃放鞭炮的雙手

會捧起零零碎碎的牽掛和回望

 

 

鄉下並不流行城裡時尚的掃墓

在祖先親人的墓前掛一束墳飄

隨春風的節奏

送去縷縷問候

墳飄就像一朵朵春花

開放在山岡  林間  路邊

鄉下就生動起來

冷寂的空氣裡有了生機

老家深深淺淺的根

發出新芽

即使遊子不能回家

也會委托親友

為祖先親人供奉墳飄

裝點鄉下的四季

帶去一年的思念

讓一顆飄零的心

靈光一閃

摟住溫暖

                                             2015.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