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資料是國際佛光會雪梨分會提供,心弦祗是撰寫,不敢掠美前人記錄之筆。在此感謝佛光山南天寺住持滿可法師,在19901995弟子出任雪梨「佛光世紀」主編,與「澳洲佛教月刊」主編,蒙法師慈悲,指引弟子深入經藏,窺見佛學的奧妙,佛法的無邊。弟子受教,感恩再感恩。

 


星雲大師



慈悲喜捨遍法界  惜福結緣利人天


禪淨戒行平等忍  慚愧感恩大願心


● ● ● ●  國際佛光會四句偈

 

江都出生   農商之家

 

星雲大師是江蘇揚州人,民國十六年出生於江都一戶世代篤信佛教的農商之家。三、四嵗時接受濃厚的宗教薰陶,開始茹素;當他外婆折藕為食,持蔔作糧時,他和姐姐比賽持齌。沒想到他竟能不羶不腥,於青菜豆羹中咀嚼出學佛的因緣。

 

他的外祖母,原是目不識丁,卻能背誦阿彌陀經和金剛經等經文。並且修得一些奇異的生理反應,每當夜半時分,起床靜坐時,腹中發出陣陣嘩啦嘩啦的聲音,靜夜裡聽來宛如翻江倒海,時常把他從睡夢中喚醒,驚奇的問:

「外婆!外婆!您肚子怎麼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

「這是功夫,是修鍊得來的功夫。」

 

於是在霞光未現的子夜裡,他也端然跌坐起來,傾聽靈台氣海深處密密綿綿的海潮聲音。在星辰朗照下,十方諸佛加被他,接引他成為一個荷擔佛陀家業的本分人。

 

棲霞山寺       剃渡出家

     

    民國二十七年,十二嵗,他隨母親劉太夫人到南京棲霞山,禮請名聞遐邇棲霞山寺的住持志開上人為剃度師父,决然皈依了空門,法名悟徹;號今覺。一刀一髲,斷除色身還法身,棄絕色界返法界。

  

   他在棲霞律學院接受寺院沙彌教育,十五嵗,受具足大戒。

  

日鞭月笞的叢林教育,以無情對有情,以無理對有理,使小沙彌幡然憬悟了;雁過長空不留痕,影沉寒水亦無迹。禪者,原是「要藏身處沒蹤迹,沒蹤迹處莫藏身」。若不能將眼下心上微塵積垢放下,就不足以參禪,若不能將山河大地十方虛空消殞,便不足以悟道!彌天一滴水,落在屋上是水,落在掌中是水,落在心裡還是水。曹溪六祖代代衍傳的法水,或禪或密或淨或律或華嚴,皆入於自性法海之中,一了百了,一悟千悟。十五嵗的小沙彌日日吸吮經藏的甘露,夜夜似懂非懂的參尋,精神上有扞格不到處,生活上更滿是生吞活剝的難堪。

  

   他們是食無油,四百多僧眾每日煮菜只配得半杯油,厨下端出來的菜湯,拿去洗衣服都沒有沾染,有時菜湯上面會飄浮著一層小蟲子,底下沉澱著一些蝸牛、蜈蚣、蚯蚓。他們菜無鮮,每在喫十瘡九孔的紅蘿蔔,喫進嘴裡,要趕快把咀蟲吐出來。

  

   不饞油不貪菜,豆腐總可以多喫幾塊吧,小沙彌心想。然而好不容易一盤豆腐渣端上桌,入眼白霉茸茸,觸覺也嗅得出一般淡淡的異味,裡面還摻和著灰塵和鳥屎;因為沒有油,連起火到鍋中炒一下都省了,就擺在太陽下曬乾而食!吃呢?不吃?吃?不吃?小沙彌在心中千想百想,饑腸轆轆百轉千迥,最後還是一咬牙吞下去了。

  

   即使千般委屈在心頭,他也只能含淚忍住。在漫長五十三天的戒期中,竹籐一次又一次落在身上,呵責一聲又一聲迥盪耳旁,十五嵗的小沙彌遂在嚴苛的叢林教育中蛻變了;養成了難吃能吃、難忍能忍的韌性。也養成了坐著能入睡,站著也能安眠的習慣。也奠定了他後來開山弘教「能有能無,能飽能餓,能熱能冷,能早能晚,能多能少,能進能退,能大能小……」的魄力,一棒一痕,轉成無限法喜。

 

戒期圓滿時,他燒身供佛,請戒師在頭上燒香疤,這一燒燒壞了他的腦神經細胞,幾乎使他失去記憶力。原來當香燃燒到頭頂骨時,戒師大力一吹,香珠火一旺盛,十二個香疤連結在一起,把他的頭骨蓋燒得凹了下去,連書都不能讀。他日唸佛、夜唸佛,祈求觀音菩薩庇佑,唸得天地乾坤一空,才把魂魄悠悠唸回來。一動一參,更堅定了他終身奉佛的道念。

 

焦山學院       實踐「禁語」

 

民國三十四年,當他考進鎮江焦山佛學院時,已是十九嵗的學僧了。

 

萬籟俱寂的深夜,他刺血寫經,蘸著一滴一滴鮮紅的熱血,寫下他對眾生的憫念。

 

他實踐「禁語」一年,不止口中無聲,心中更無聲。有時不慎出語犯戒,為了根除饒舌利口的習性,為了止息內心煩惱的弦音,他就重重摑打自己的耳光。殿前草枯草榮,寺外花開花落,在無邊無涯的寂默中,他終於漸漸明白「不問有言,有問無言」的深意,明白了「當默用言言是垢,當言任默默為塵」的風濤。夜夜他在佛前瞑目正坐,將自己安身於八荒九垓的曠野之中,舉目盡是燦亮的星光,入眼無非碧綠的海水,狂風吹起他的衣袂,他默然。荊棘刺進了他的腳掌,他微笑。呵!言語,可以是真空,於不著一字處盡得風流;也可以是妙有,如孤月明空而無翳無欠,皆是寄寓,耳目悉為幻象。那麼,一言一默,又算得甚麼?

 

十年的叢林生活,他做了六年行堂、兩年香燈、一年半的司水,種種苦楚深入胸臆,又自胸臆中流出。叢林教育所加諸他的一切苦難,都變成他人生忍辱無爭的逆増上緣,他恪守叢林清規,將毀譽是非一概放在身後,行其所當行,忍人之所不能忍,當他的僧伽畢業學成頂禮三拜時,卻有滿腔內省觀照的平常心。

 

白塔山上       弘法利生

     

民國三十六年,他回到常住江蘇白塔山,任大覺寺監院,默默踏出了弘法利生的步履,「人生佛教」的理想開始在他心頭激盪。

  

   當初他削髮出家,棄絕了一切恩愛纏綿,為的是甚麼?難道只為做個出世的出家人,日日誦經禮佛,日日效老僧坐禪般面對一山野草閒花。以避世始,以隱遁終?出家了,難道只有為了販賣經懺,趨炎附勢,朝受施捨,暮計善財,粉碎佛陀救人救世的理想?!呵!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匹夫匹婦所能為。若不能為世為物施雨露,生死人而肉白骨,如何能續佛慧命?若不能以出世心行入世之事,做一個普濟天下蒼生的大菩薩,又如何對得起這一身莊嚴的袈裟!

  

   於是,在太虛大師「農禪生活」、「工禪生活」的號召下,這個卓犖的年青僧人,他紮起袍袖走出山門,擔任白塔國民小學的校長,在課室裡諄諄哺育民的幼苗,讓袈裟照亮了孩子們的眼睛。

  

他挽衣下田開農場,汗滴禾下土;他募辦織布工廠,任一束束的絹絞合為布,一疋疋布栽為衣裳。他開辦「益華文具店」,藉著佛學書局的形式宣流法音。他任南京華藏寺監院時,創辦「怒濤月刊」,又為「徐報」編「霞光副刊」。在更闌人靜的深夜伏案疾書,藉文字向萬里無寸草處行腳。在微曦初現的清晨,他從印報機上俯身而起,鼓吹「中國佛教青年會」,呼籲改革佛教的諸多陋習,讓年輕一代有緣領受深奧的佛法。

  

這個滿懷盡是寒冰、是火炭的年輕僧人。就這樣口授身行,手寫筆耕而不倦,為中國佛教走出了一條新路。

 

初抵台灣       打水六百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變色,他隨國軍「僧伽救護隊」渡海來台。

  

   初抵台灣,他僅有的一個包袱,在兵荒馬亂中遺失了,身上除了一套衣衫,一雙鞋子,甚麼都沒有,真正是身無長物。走在路上,發現路人都朝他腳上看,原來很多鄉下地方的人家都赤著腳走路;他為了怕別人用奇異的目光看他,所以趕快把鞋子也脫下來。後來,他又把僅有的一件長衫也送給煮雲法師,這樣孑然一身,了無掛礙。

  

   為了尋覓掛單安身的寺廟,他到台北某寺,可是寺裡的僧客,告訴他已經人滿。當時外面雷雨交加,很多低窪的地方積水漫過膝蓋,他冒著大雨走向另一座某寺,沒想到在路上摔了一跤,跌倒水溝裡,全身濕透,還被沖走了一段路。到了某寺,當家法師告訴他說:寺裡大法師交代,不接受外省人掛單。那時,夜幕低垂,饑寒交迫,身心疲憊,只好在寺院的大鐘下瑟縮了一個晚上。

  

   後來,他到新竹縣某寺,住持妙果和尚非常慈悲,收留了他;他感激涕零,發心為常住大眾幹一些苦工粗活。那時,寺中有八十多位住眾,每日平均使用六百桶水,水從深邃不見底的井裡打上來,他一桶一桶的舀,一桶一桶的挑,任井繩撕勒出滿手的胝皮繭血。

  

   除了打水外,他每天一早踏著昏黯的月影,拖著手拉車到鎮上買菜,從寺裡到鎮上要走過十五里崎嶇的黃土路,他一步一軛,把一天八十餘口的米菜油鹽沉沉拖運回來。如此,日復一日;這個追求自覺生命圓融智慧的人,當他辛苦打水時,就把六根六塵悉皆放下,只想:「我為打水來。」當他奔波買菜時,他把五毒五苦置於身外,只想:「我為買菜來。」

  

   他二十五歲時,台灣佛教會聘請他為第一屆「佛教講習班」教務主任,盡心培植佛教英才,整頓垂老不振的佛教,他想:「我為佈教來!」他編「人生雜誌」,日赴台中,夜奔台北,披星戴月不辭其苦,他想:「我為傳道來。」

  

二十七歲,他應邀駐留宜蘭雷音寺,一駐駐了十二年,其間四處組織念佛會,啟建彌陀佛七法會、倡組佛教青年歌詠隊、環島講演佈教、甚至舉行萬人提燈化裝遊行,組團出國朝聖參訪……。於語默動靜之間不忘:「我為弘法來。」當他買下高雄麻竹園這一片荒山野谷,宣布在此開山建寺,創建佛光山,時時不忘:「我為佛法來!我為佛法來!」。

 

為佛法來       創佛光山

      

       民國五十六年五月十六日,他乘願而來,以泥為壁,以茅為頂;親手一鍬一鏟來開山,從野谷密林修出靈山勝境,從茅茨土階到亭台樓閣,從粗衣疏食到堂皇富麗,如枯木上開花,他赤手撐起一方莊嚴佛國。

  

   麻竹園的地質是那種細細黏黏的灰泥土,是雨能沖走、風會吹失的壞土質,在經年風吹雨淋的侵蝕下,又陡峻又崎嶇。二十甲的地面有兩座山頭,中間是一道大山溝。開發的時候要雇堆土機來剷除山頭,把深峭的山溝填平;然而山頭的土盡數傾倒在山溝裡,依然填不平那深壑。寒冬風號的深夜,他在木板圍成的工寮裡扶頭憂心,胸臆間有更烈更厲的風怒雲號:「土!需要更多的土!」。

  

    當五千卡車的砂石陸續運來,終於墳出平整的地面時,他含淚跪倒塵埃,當胸合十:「阿彌陀佛!」。

  

   建放生池時,池水上游的堤防在一個雷雨夜裡沖毀了,他半夜驚起,匆匆涉過泥漿亂流,趕到岌岌不保的堤防邊,和眾弟子排成一列,在風雨中傳遞石塊,竭力護堤。他任衣衫盡濕,任血絲從指掌間滲出,濡紅了土石大地。

  

   雷聲轟隆轟隆打下,暴雨疾烈如矢,狂風在吹颳,沙飛土移。剛填平地面的砂石,在風雨中大量沖走,他領著一眾弟子用棉被床單蓋在地表上,防止水土流失。他捨命護山,視一切驚心動魄如行雲流水,只要佛法當存,佛教當興,區區身家床被算是甚麼!歷代相沿的經懺生活,使一般人以為佛教無非燒香唸咒,使知識份子不屑深入經藏,使僧侶欲染熾盛貽羞法門。咄!如今他捨命開山,推行人間佛教,必與清明的人同其清明,與孤絕的人同其孤絕。不愁魔說!不結佛寃!眾苦一肩挑起。

  

   東山建龍亭時,工人灌水泥到一半,因亭頂陡斜,無法完成工程;他領導弟子連夜趕工,用摩托車發電照明灌漿,熬過一個灰頭土臉的長夜,天明時,他們塑成了亭頂的飛簷……。

  

   建不二門的紅磚路時,上下六十層坡坎使材料搬運困難,他與弟子們日夜搬運,任猛烈的陽光淌過汗水,又讓冷冽的月光淌過痠痛的身軀……。

  

   大雄寶殿前的成佛大道,也是他和弟子們一釘一鑿中鑄成。緜緜密密四百六十四塊石板二萬七千八百四十條線,每鑿一線,唸一聲佛號,他將此身於虛空中銷燼……。

  

   櫛風沐雨二十多年,他將一叢荒山化為十方琉璃世界,在最烈最瞼的風濤中捨身衛教,在最黑最暗的悪夜裡捨命護法。如今不二門的菩提成蔭,頭山門邊的放生池已是一池溶溶漾漾,而綠草如茵的成佛大道,每日有數千遊客與信眾從這裡走過朝山禮佛。佛光山在他睿智的領導下,從一片麻竹遍野的荒山變為台灣最大的佛教寺院,和世界公認的佛教聖地。

 

捨己忘我       人間佛教

      

      佛光山開山創建以來,一直為人間佛教的落實而盡心盡力。佛光山的道風著力在「給人信心、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方便」之菩薩行,並以建立人間淨土為目的。佛教講求奉獻,就是「捨己」、「忘我」──這種緇門祟行,許多教界中人花了三、四十年參究工夫,猶自半青半黃,粘皮著骨而不能穎脫,他卻在日常生活中一一印證出來。他說:「自從出家以來,我沒有第二個念頭,因為佛法之深,不在玄理奧義,而在與時推移之難;不在路遠途艱,而在隨緣解辨之不易。」他沉痛開示:「今日佛教最大的毛病,就在把佛法與生活分開,信佛教信了幾十年,但貪嗔痴還是非常的重。深入經藏的道理能說一大堆,但對人我是非得失就不能放下!」末了,他語重心長的加持:「我弘法,辦講座,只為盡我一介佛弟子的心力而已」。

  

    他一個月廿餘場講座,場場講題不同,然而他每次講演,事先不備講稿,但憑大綱臨場發揮,令聽聞者如醍醐灌頂,充滿法喜。對於此事,隨侍翻譯三十年的慈惠法師最是了然:「師父有很好的文學素養,措詞如詩,出口成章,有很能引人入勝的說話神態,和極高明的應變技巧;不過,最難、最不容易的是他的講演氣質,他在道場中有一種無形力量,絕不同於一般的氣氛特質存在」。

 

退位傳法       隨緣普渡

      

        星雲大師過人之處,並不在於把一座荒山開發成舉世聞名的寶剎,而是他實實在在踐履出家人「十方來,十方去」的精神。在他連任兩次佛光山住持屆滿,毅然退位,傳法他的弟子。儘管千萬信徒涕泣挽留,攀轅臥轍,但他心志已決,貫徹制度,毫不動搖,開創了台灣地區寺廟住持「為而不有」的新例。

  

民國七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在晉山傳法大典中,把衣缽、法寶,與該等組織章程等信物,傳給他的首座弟子心平法師。典禮中,大師云:「天下事可有非他莫屬之想,一切依照法治,自能促進新陳代謝,一代勝過一代」。在場觀禮的二萬信眾,諸山長老,各分剎院住持,及各界人士,無不內心感佩,肅然起敬。典禮後,大師在萬千信徒弟子長跪哭泣聲中,離開佛光山。大師又曰:「我從十方來,又從十方去,今後將雲遊四方,隨緣普渡。」呵!他如法退位,是退除了虛名浮譽,退卻是非得失,他的道心永不退減,為教奉獻的決心永不退轉。

  

   在無數冷眼與熱心的矚望下,星雲大師從眾苦之中修行走來,也必將走入眾苦深處;他能以血以淚挽救萬千生靈,也必能獻身捨命,將一生清白還諸天、還諸地、還諸佛、還諸法、還諸一切眾生!

 

                          2014.01.21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