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被一連串的電話鈴聲吵醒。朦朧中以為這串鈴聲，是在睡夢中。自從出任法醫官後，夜間入睡，常常被電話鈴聲吵醒，尤其是星期五與星期六這兩天輪值。①

「芒果」熱帶氣旋侵襲澳洲，風速高達145公里時速，從西部柏斯登陸，橫掃內陸各大城市，直達東部的雪梨。連日來大雨滂沱，後院的草圃變成了一個小池塘。可以飼養幾尾金魚，讓牠們在池塘中開懷地嬉戲，玩著游來游去追逐的遊戲。

掛上電話，披上雨衣，拿起醫事包；打開車庫的電動門，把車倒退出車道。一股凌晨的清涼空氣，夾著雨點迎面撲來，把我酣睡的神經全部吹醒了。風暴停止了，公路上沒有一輛汽車，空空蕩蕩，我把車速開到八十公里時速，十五分鐘後，我已經抵達案發現場。

這是雪梨西邊郊區的一條 No through road 小街，街尾處有數輛警車的藍紅色警燈

、不停的閃爍著；同時也打開強烈白光的照射燈，把這個街區照耀得如同白晝。我把車停泊在一輛救護車旁邊，竪起雨衣的衣領蓋住耳朵，挽起醫事包，快步的走向現場。

現場是一間破舊的小木屋，屋後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因連日來大雨，沖走了一些泥土，出現了一具開始腐爛的屍體。雖然還有些雨點，但屍體的腐臭氣味仍然瀰漫在空氣裡。有十多位警員，距離陳屍遠處的地方，分散的守衛著、保護現場。他們有些掩著鼻子

，有些甚至蒙住眼耳鼻口，不敢走近屍體的旁邊。

人體死亡後，體內的細胞與化學物質開始變壞；細菌繁殖，屍體逐漸腫脹 ②。因此引來了甲蟲、蛆蟲、蒼蠅，螞蟻等蠶食皮膚與肌肉纖維組織，而且產下卵蛋。當卵蛋孵化成幼蟲；這些幼蟲也一起加入攝食腐壞的皮膚行動。皮膚深層組織與肌肉纖維因此而被戳破了，導致屍體內的氣體外洩，這種氣體就是惡臭的來源。

屍體的臭惡，是修讀法醫病理學最令人難以忍受，也是課程中最艱難闖過的一關。茱蒂 · 梅琳涅克醫師 ③ 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這種氣味會把你擊垮；這已經不是氣味了

，而是一種攻擊。你會退縮，會因噁心而感到作嘔。這種氣味會入侵喉嚨，攻擊味蕾，甚至薰痛眼睛。」其實，不但是這樣，這種氣味彷彿貼附在你的身上，無論洗了多少次溫水澡，仍然感覺到身上、存留著這種惡臭的氣味。也會使到你的食慾不振，吃下去的食物，會嘔吐出來。

屍體惡臭，是屍體開始前期分解；等到腐肉完全腐化後，惡臭便會逐漸消失。那些甲蟲、蛆蟲、蒼蠅，螞蟻等的昆蟲，就會退下來、離開屍體。而屍體在這段時期，開始後期分解。另一些食腐的昆蟲，陸續登場，如：馬陸、蝸牛、蜈蚣，蟑螂等，爭取攝食屍體內臟腐爛的器官與化學物質纖維，直到剩下骸骨。

    屍體分解，是修讀法醫病理學的一個重要課程。法醫官是根據屍體分解狀態，驗查屍體上有哪幾種類的昆蟲，次序地出現；以及昆蟲是處於哪一個生命的週期，來估計屍體分解時間。而且要詳細記錄陳屍的環境變化——溫度與濕度。溫度與濕度較高的地方，就會加速屍體的分解；溫度與濕度較低的地方，就會減緩屍體分解的速度。綜合以上昆蟲的順序出現，與環境的溫度與濕度這些資料，經過法醫官仔細反覆檢驗後，就可以證實這具屍體，是在什麼時候已經死亡，並且被掩埋了多長多久的時間。

              （此篇閱讀後，如感到不適，敬請宥諒。）

註 ①：罪案比例發生，多數在週末的晚上。

註 ②：是屍體前期腐敗（active decay）。

註 ③：茱蒂 · 梅琳涅克醫師（Dr. Judy Melinek），畢業於哈佛大學，並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取得醫學學位。現以法醫病理學家，任職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UCSF）醫療中心的臨床醫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