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  微詩可見

 

——對半半先生印象及其微型詩賞析

 

與半半先生相識,其實時間並不長。幾個月前,在微詩前輩長春老藤先生的引薦下,我得以一名微詩幼稚園學生的身份加入中微這個優秀的詩歌團隊,開始了我詩歌生涯的嶄新之旅。在中微,有許多詩人的名字我早已熟悉,都是長期活躍在各大網絡詩歌論壇的優秀詩人,比如施德善先生、詩笑女士等,經常讀到他(她)們膾炙人口的佳作,所以印象一直很好也較為深刻。初來乍到,加之在微型詩創作上剛剛起步,第一個帖子發出後,我的心裡著實有些忐忑不安,惟恐自己稚嫩的習作遭遇冷落或惹來眾人的嘲笑,但很快我就如釋重負,衣衣、老李飛雪、一壺秋、雪域鷹飛、蒼涼情感、唐淑婷等朋友都主動熱情地和我打招呼,並鼓勵我堅持創作,而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半半先生,當時讓我感到很納悶,他為什麼用繁體字發帖,他為什麼給自己取詩名為“半半”,之後又讀了他發表的其它帖子,都是清一色的繁體字,待查看了他的個人資料後,他用繁體字創作的好奇心理終於被解開,原來他居住在台灣,但他為什麼給自己取詩名為“半半”卻依舊不得而知。之後通過微詩做橋樑和紐帶,一來二去,我們就算熟識了,並且始終融洽地相處著。

 

所謂詩品見人品,絕對有它深刻的道理。網絡雖然是個虛擬的社會,但出於詩歌的特殊性,讓網絡詩歌論壇中的每個人都活得很真實。雖然距離相隔甚遠,時空的局限一讓我們很多人都未曾謀面,但大家就像多年未見,卻早已熟知而彼此相互牽掛的老朋友,我對半半先生就懷有這樣一種濃厚的情結。情出何處,歸根結底,還是緣自他的詩,耐讀,耐品也很耐解,有時一連幾天,工作的時候,腦中都會時不時閃現出他的某一首詩,要麼是始終讓我激動著,要麼是我還沒有徹底解讀懂。從進中微的第一天起,他發出的每一首詩我都非常關注,不惜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深層次地研析。用長春老藤先生的話說:“半半,是我心目中的精華詩專業戶”。其實,我想這已經是中微大多數人的共識。作為一個愛詩的人,尤其是對微型詩大有一種相見恨晚的衝動,直到現在,我的大腦皮層依然是亢奮的,說實話,嚴重的時候,已經影響到我的睡眠,並且我雖年紀尚輕但身體一直不是很一好,可它給我蒼白的人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快樂,我就這樣痛並快樂著,在創作中快樂著,也在病痛中堅持創作著。尤其是在讀到一首好詩後,那種莫名的興奮如獲至寶,愛不釋手,欣喜有加,不忍隨意棄之,惟恐研析不透而寢食難安。近來讀了半半先生的大量佳作,我的腦中又閃現出那個懸而未果的疑團:他為什麼給自己取詩名為“半半”?當有一天我眼前突然一亮,茅塞頓開時,淚水立刻洶湧了我的眼睛。長久以來,對微詩的研析使我始終停留在詩歌表層,只是就詩論詩,而忽略了最為重要的環節,那就是詩人的個人際遇與創作背景,是的,古今中外,哪一位詩人的創作能脫離這兩個關鍵的因素,否則,好詩是不會在詩人中引發共鳴並在大眾中廣為流傳的。

 

作為一名炎黃子孫,半半先生那種感人肺腑的赤子情懷,深深地打動了我的心房。離家在外的遊子,都把鄉愁寄予月亮,酒,既蓄滿對故鄉與親人的思念,也讓思念在寂寞的夜裡更為作痛。詩人在多首微詩裡不惜濃墨重彩,用大量的篇幅與動情的詩句對月亮與酒進行了深入地刻畫與細致地描寫,其間的隱情所折射出的詩人的個人際遇,讀罷讓人聲淚俱下。詩人在《醉》中這樣詮釋了自己複雜的情感:戒掉思念,夜/一杯又一杯,狂飲/寂寞。借酒澆愁愁更愁,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飽受思念的苦楚,卻又無法用藏在心底最為深情的文字直抒胸臆,將自己的內心世界真實表露,那種不可名狀難以訴說的寂寞,在每一個寂寞幽深的夜晚折磨著詩人,寂寞,只能讓思念更加刻骨銘心,靈魂深處無法戒掉,這種強戒比起試著去忘卻更讓人痛苦萬分。而在《異客》中,詩人這樣說道:酒後,故鄉的名字/是,指間顫抖的/月亮。獨在異鄉為異客,酒後的詩人,希望可以少一些對故鄉的思念,但思念宛如黃昏被寂寞拉長的樹影瘋滋猛長,想把裝滿思念的月亮捧在手裡,月亮就像匆匆而過的日子,在指間顫抖地滑落了,那是怎樣的一種心痛啊,我們無法臆想,卻也能深深體會得到。在《鄉愁》中,詩人將情感再次釋放:皎潔,是月亮/難以入眠的,借口。借月亮來暗指思鄉的遊子,皎潔,被比作難以入眠的借口,實際上是思念不肯睡去,而且清醒地明亮透徹。尤其是在《獨飲》中,詩人又作了這樣的敘述:半斤白干一碟鄉愁/醉倒好幾個/月亮。月亮怎麼能有好幾個呢?這樣的寫法是否太過誇張?我們不妨走進詩人的內心世界,一顆經年漂泊的心浮在浪起濤湧的海面獨飲獨泣,醉倒的月亮又豈止幾個,最起碼天上一個,海裡一個,故鄉一個,心中一個,而月亮如此眾多卻久久未能歸一,才是深入骨髓的痛。

 

在我們的成長歷程中,父親往往作為我們人生的榜樣,一生都很難忘卻,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和詩人一樣,在一種複雜的社會背景下,詩人的父親始終處在一種鄉愁的苦楚中,這對詩人的生活以及創作的初衷都產生了強烈且深遠的影響。在詩歌《遺物》中,詩人如是說:父親只留下一罐鄉音,幾封家書/還有兩行亟待送回老家的/淚痕。著名歌唱家張明敏的一首《我的中國心》牽動著多少中華兒女的心:流在心裡的血,澎湃著中華的聲音,就算身在他鄉也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漂泊了大半輩子,父親始終鄉音未改,幾封家書寫滿了對故鄉和親人的牽掛,兩行亟待送回老家的淚痕,昭示了葉落歸根的拳拳之情,父親留給詩人的遺物,是一筆可貴卻又灼傷心靈的財富。在詩歌《我還在流浪》中,詩人的這種悲天憫人的心境又得到前所未有的升華:父親留給我一口鄉音/我卻把它縫在鞋底/在異鄉,磨破了。這不由地又讓我想起陳星的那首《流浪歌》,也就想起了這樣幾個字眼:心裡頭淌著淚,臉上流著汗。歌詞很直白,用含淚的描述訴說了遊子內心真切的感受。由於歷史與時空的局限,使詩人無法跨越這種原本很為直觀的情感境界,我們看不到詩人用疼痛的字眼,對“流浪”這個讓遊子揪心的詞,進行含淚帶血的描述,卻以“鄉音”為靈魂,從另一種更為觸動讀者心弦的層面,進行了鏗鏘有力的表達,那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啊,流浪在外的日子,不得不把鄉音縫在鞋底,鄉音磨破了,詩人卻還在流浪,從這首詩裡,我們既感受到了詩人對故鄉由衷的眷戀,也有對父親深深的懷念與懺悔。在詩歌《雪》中,詩人又進行了這樣的描述:堆積在心頭的月光,是/終年化不掉的/鄉愁。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們一般在中秋節或是每個月圓之夜才想起故鄉以及故鄉的親人,很多時候那種感覺是溫暖的,因為相聚或許就在明天。而在詩人看來,清冷的月光無異於堆積在心頭冰冷的雪,且終年不化,使鄉愁賦予了凄涼的味道,站在懷念的冬季,仰望幸福的春天,唯願鄉愁的積雪能早日融化,親人早日團聚。《那山•那水》將詩人的赤子情懷抒發到了極致:其實,我的故鄉並不遠/就在那地圖上/我,醉倒的地方。淺淺的海峽,深深的牽掛。故鄉並不遠,因為她的山山水水就印在遊子的心裡;故鄉並不遠,因為醉倒的詩人就躺在她日夜思念的懷裡。但現實卻使故鄉的溫暖只能藏在詩人每夜痛苦疊加的夢裡,我感受到詩人的心在隱隱疼痛著。尤其是在《海岸線》中他這樣寫到:說不清的恩恩怨怨/海,始終與岸/拉拉扯扯。鑒於歷史的原因與現今複雜的社會背景,他把自己滿腔的赤子情懷只能用這樣隱諱的文字來借喻抒發,從這些文字的背後,我們更深層次地看到了詩人複雜的內心世界,那就是,海與岸本身就是一種一衣帶水,相互依存,不可割捨的關係,因為有著說不清的恩恩怨怨,讓它們近在咫尺卻又遠似天涯,而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拉拉扯扯,讓一顆漂泊的心終日萍蹤不定,長期經受著痛苦的煎熬,希望那些恩恩怨怨能早日說清,拉拉扯扯的關係能夠回歸歷史的本真,成為一種正常的社會現象。由於詩歌鑒賞力的匱乏,還有很多優秀的微詩,譬如《歲月》:兩頁緊鄰的黃昏,打開來/是一幅完整的,流浪。等等等等,詩人在創作時處於一種怎樣複雜的內心世界,我始終未能解讀懂,但鄉愁的情結依然是無法掩飾的。

 

說到這裡,我的腦中那個懸而未果的疑團也該解開了:他為什麼給自己取詩名為“半半”?我們姑且用月亮作喻來思考,半個月亮,代表著什麼含義?夜啊,只掛了半個月亮/海的那一邊,也有親人在期盼嗎/半個月亮在天上,半個月亮在心裡。詩人將一份拳拳的情懷,早已寄予到了他的詩名裡,熔鑄到了他的微詩裡。如今在中微,半半先生已經以他驕人的業績榮膺“微型詩家”稱號,“三行書房”徹夜不眠的燈火時時溫暖著我們每一個人,就連他身體偶有一次小小的不恙,都讓大家牽腸掛肚,半半,也成了我們愛詩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半。赤子之心,微詩可見,願半半先生寫出更多優秀的作品,願明朝靜靜的海岸線就躺在他夢醒時溫柔的枕邊!

 

                             2009.1.11寄自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