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孔子餘音•第二篇
 

廣東方言和論語

   

  拙作《論孔子》已經結束,但茶餘飯後,不少朋友還以孔子和《論語》為話題,跟我攀談,餘音裊裊。

    上期是餘音之一,以古之季氏攻打顓臾,比喻今之布殊攻打伊拉克,相當接近。文中有提及「一部《論語》治天下」句子,原來應是「半部《論語》治天下」才對。哈!《論語》果然非比尋常,半部就可以治天下了。據說,這句話是宋朝趙普對宋太宗說的,他說:「臣有《論語》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

 

  談起《論語》,發覺許多廣東方言的詞語,聽起來很粗俗,其實不少源出《論語》,可能以前的讀書人要朗誦,還要背書,久而久之,在日常談話中不知不覺地順口說出來,大家跟著使用,長年累月,變成了俗語。有些與北方的國語〔普通話〕發生差別,因此,本屬文雅,反而以為是不雅。

  試列舉一些來談談:

 

  一、衰──〈述而〉篇,孔子說:「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孔子嘆息衰老、衰弱,就是狀況不好。既然夢不到周公就承認「衰」,其他屬於不好的東西當然「衰」了,廣東人就冒仿這種語氣,說什麼:「衰人!」「衰運!」「好衰呀!」…… 

 

  二、搵周公──即是睡覺,其意出自孔子上述那句話:「吾不復夢見周公。」如想夢見周公,一定要去睡覺。因此,人家睡覺了,或自己想去睡覺,廣東人常說「搵周公」。

 

  三、達──達和衰剛好相反,達是頂好的,成功的,《論語》提到很多,如〈憲問〉篇有「君子上達」。〈雍也〉篇有「己欲達而達人」,〈顏淵〉篇更對「達」作深入解釋,末句是「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因為「達」的重要,廣東人更將意義擴大,把做生意成功的,賺錢發財的,都歸納在「達」裡,「必達」,進而推展開去,成為「發達」。

 

  四、堂堂──〈子張〉篇,曾子形容子張:「堂堂乎張也!」儀容堂堂皇皇,一表人才,廣東人常拍拍胸膛:「堂堂男子漢!大丈夫!」

 

  五、後生──〈子罕〉篇,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後生是指少年人,這句「後生可畏」,讓廣州話多了「後生仔」「後生女」「做後生」等等語句。

 

  六、下流──〈陽貨〉篇,孔子說君子「惡居下流而訕上者」,〈子張〉篇,子貢說:「是以君子惡居下流。」顯然下流就是低俗,廣東人就把有傷風化的,粗俗不雅的言談舉止,統統歸為「下流」,常與「賤格」並用。

 

  七、非禮──〈顏淵〉篇,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正人君子要謝絕所有不合於禮的事。那麼,遇到強姦與性搔擾的場合,當然屬「非禮」,定要大呼「非禮」。

 

  八、危危乎──碰到危險的場合,在不安全的時刻,廣州話常常呼喊「危危乎!」原來是《論語》〈泰伯〉篇,孔子重複說了幾句「巍巍乎!」,那是推崇堯、舜、禹三位帝王的高尚品德。「巍巍乎」和「危危乎」同音,巍巍又比較深奧,很少人明白,反而當做危險,非常好用。

 

  九、小器──〈八佾〉篇,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是說管仲的器量狹小。廣東人就覺得「小器」一詞夠意思,遇到朋友因雞毛蒜皮而翻臉,就說:「乜咁小器呀?」

 

  十、餼──〈八佾〉篇,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這裡的餼羊,是活生生的羊,但給人糧食也是餼,因此,廣東人把給牲口餵食物也叫餼。「爾愛其羊」,就應該「餼羊」,飼養家畜時要餼雞、餼鴨、餼狗、餼貓……

 

  從以上略舉的一部分來看,可知不少廣東方言,聽來很粗俗,根源確實出於書本,是文章詞語,其他如:斯文,野人,短命,晝夜……或比較文雅的:不亦樂乎,言而有信,慎終追遠,文質彬彬,從心所欲,見義勇為,食不言,寢不語……都是《論語》所有的語句,怎能說廣州話完全粗俗呢!

 

本文已於二零零四年初在鳳凰城【亞省時報】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