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對聯創作

 

 

  《解放日報》的文藝版與讀者聯合舉辦丁卯年創作對聯比賽,又引起愛好文學的華人同胞所注意,尤其是對舊文學有相當研究的詩人墨客,更是躍躍欲試,相信參加創作的對聯,一定不少。

  不過,對於年輕一輩來說,創作對聯就比較困難了,認識不深.就無從下筆。況且在解放南方以來,這唯一的一張華文報紙,並未對這方面的知識介紹過;甚至在春刊裡所登載的對聯,很多都著重意義的合適,而沒有著重對聯的規則;有些只是兩句標語或兩行詩,是不能稱為對聯的。

  對聯,可以說是華文的特有文學藝術,其他外文如英、法、俄等文字,是沒有這類創作,只有和華文有淵源的日本、朝鮮、越南,也有對聯的藝術技巧,尤其是越文,更比華文豐富和多姿多彩,有些對聯的句法,華文是沒法可翻譯出來。好像段氏點那句上聯:Da trang vo bi bach , 固然是難倒了當時的才子,華文更是不知怎樣表達其語句。

  對聯表現出民族的特色,雖然只有對頭和對尾,即是上聯和下聯,却能以簡單的語句表達作者的精神,亦發揮了作者文學程度的造詣。民間的住宅、祠堂、廟宇,都不能缺少對聯。即使已進入一九八七年了,已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對聯仍在民間保留著,一些住宅的中堂就襯托著一副對聯,男婚女嫁的日子及春節的來臨,一些家庭也喜歡在大門的兩旁張貼紅底金字的對聯!從這幾點看得出,對聯尚有其可立足的地方;對聯又是文藝的一部分,所以提倡創作對聯比賽,藉此使大家對這方面的學問重新關心,吸引青年學子對此加深印象,真是大有裨益。

  那麼,對聯的基本規則是什麼?怎樣去創作對聯?最近我曾和一些朋友討論到這個問題,才發現不少朋友對於「對聯」的認識還不夠,有的更誤解其基本原則。其實,懂得作舊詩的人,尤其是律詩,就一定了解對聯,如果曾作律詩而不明白對聯的話,那就大有問題了。

  因為一首律詩,總共只有八句,除了開首的兩句和結尾的兩句外,第三與第四兩句要對仗,第五與第六句又要對仗,也就是說一首律詩之中必有兩副對聯,而對聯源出自律詩中(駢文己見雛型,在此不贅言),只不過由於是創作詩,詩人為了顧全整體的含義,有時對平仄、奇偶、對仗各方面不甚苛求,但大部分仍非常的工整。

試舉唐朝詩人李商隱律詩中的幾副對聯,相信許多人都熟悉的: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值得注意之處,就是當對聯脫離詩的家庭自立時,對聯的本身就要嚴格遵守規則,而且不單局限在五言七言之間,可以縮短,可以增長,上聯多少字,下聯就必須多少字,字與字間上下聯要相對。所謂「平對仄,仄對平;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這是指聲韻方面.至於字義方面,更不能苟且,舊式的說法是靜字對靜字,動字對動字,數字對數字,虛字對虛字……現在則叫形容詞對形容詞,名詞對名詞……等等;廣府俗語有道:「天對地,雨對風,鼈伯對龜公」。雖帶有戲謔之意,但也說明對聯的每個字都非常重要;再工整講究的話,則要天文類對天文類,植物類對植物類了,所以,創作成功一副對聯,作者必須具備豐富的學問,才易於下筆。當滿腹經綸的時候,便覺得輕而易舉了。

  然而,最困難、最頭痛的,不是創作對聯而是「對」對聯。因為創作可隨己見,即使兩字在上、在下或中間,或一首一尾,作者亦可隨意發揮,多方面去推敲,多方面去設想,有較大的創作範圍。如果出一題上聯,要求對一個下聯的話,那就非常的困難了,由於出「對頭」的人隨意一說,答「對尾」的人必須依據每個字的平仄、語氣、意義等去找尋配偶,遂叫對聯求偶。有些句子真是無可匹配的,沒辦法找到一句可以合適來配對,好像前面所舉越南女詩人段氏點那句上聯,就是這種場合。以前喜歡對聯求偶的人通常說:「出對易,對對難」,那是有其道理的。就好像「月照紗窗

,個個孔明諸葛亮」,不知難倒多少才高學廣之士,因為孔明即是諸葛亮,同一個人的名與字,却作另一種解釋,窗的洞孔光明,很多葛布窗帘也光亮。要找另一人的兩個名字,有這類意義的,又可對仗的,豈是容易?

  大家也許聽過蘇小妹三難新郎的故事吧!蘇小妹在洞房花燭夜提出那句上聯:「閉門推出窗前月」,連才學高超的秦少游也被難倒,無法應對,最奧妙的是那個「月」,本屬天文類名詞,竟然會在「窗前」而被「推出」,秦少游這位新郎惟有在後花園裡徘徊踱步,幸得蘇東坡加以援手,知道妹妹的刁鑽,他拾起小石子輕擲水塘中,少游立即領悟,高聲對出:「投石衝開水底天」!高高的「天」,却在「水底」而被「衝開」了,多麼的工整,天衣無縫,令人讀罷拍案叫絕!

  又如在包公奇案中,有一案件亦因對聯而起,該聯深奧難對,引致命案。我在此只講述其對聯,上句是「點燈登閣各攻書」,由於「燈登」、「閣各」都是同音不同義,要對下聯真是困難,因此發生不少風波,最後偶然在一個中秋夜,大家「移椅倚桐同賞月」,才對通了那句上聯,包公是從這句對尾的發掘下破案的。「倚椅」、「桐同」,真是妙極。

  另外有一種對聯,上句和下句的意義截然不同,語法不相稱,無法相對.但每個字逐一分析,却非常貼切,像「五月黃梅天」這簡單的幾個字,描述五月間黃梅天氣,字面包括數目、色彩、植物及天文的名詞,不是易對,最後對通的却是法國名酒:「三星白蘭地」。又如「四面雲山誰作主」?對句是「一頭霧水不知宗」!上句的「四面雲山」是大自然景色,下句的「一頭霧水」只是廣東諺語懵懵然的意思。這類對聯,有個名稱叫做「無情對」。「無情對」大部分是滑稽文人之作,往往令出對的人啼笑皆非,人家出句「一拳打出眼火」,他會幽默的對:「對面睇來牙煙」!本來「對面」是不能對「一拳」的,而「牙煙」是廣府俗語恐駭之意,但逐字理論,十分工整。「一」與「對」是數字,「拳面牙眼」是身體的名詞,「煙」對「火」,就更恰當不過了。

談起對聯,非常有趣味,在這裡我只略作一談,還有許許多多對聯的故事,詳談下去,要花不少寶貴的篇幅呢!

 

   一九八七年一月廿六日星期一,發表於越南解放日報【文藝】版

 

 

         附言●●●

  一九八六年我一連向解放日報進言提意見,獲得多數讀者的稱許,發覺若再不重視這唯一的華文報紙,疏離了華文,民族文化將日漸低落;希望報紙改善了,滿足華人同胞的精神糧食,對下一代有重大影響。其中黃順先生響應積極,趁丁卯春節(1987)蒞臨,倡議自掏腰包與報社聯合舉辦對聯創作比賽,藉此引起大家恢復閱報的興趣,重新對中華文化的注意。

  拙作是當時為支持此創舉而談論對聯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