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選對聯的立場與態度

 

 

        這次由黃順先生倡議的創作對聯比賽,可算是解放以來華語文藝的創舉。而且,截稿時間之快,評選比較之速,揭曉名次之急,發獎日期之迫,相信是史無前例,打破世界紀錄,應領取一面金牌作為紀念。(一笑)

  黃順先生提出以「江」為首,「天」字結尾以徵聯,並非胡亂的信手所為,原來往昔外地曾以此兩字徵求對聯,第一名是:「江山似畫懸今古,日月如輪轉地天」!他陶醉於文人的優美對聯,並希望此地文人亦發揮智慧,創作更佳的對聯,所以不惜出錢出力,同《解放日報》合辦創作對聯比賽,博得廣大讀者的歡迎。

  僅僅只有五天的時間,參賽的對聯超過二百大關,其踴躍參賽的現象是可喜的,但這是量的方面,至於質的方面,老實說還是不能樂觀,達到對聯標準規格的不多,還有許多不能夠稱為合格對聯,有的是兩句話或兩句詩,或兩句駢體式標語。正如敬業文友所指:「只是字數相同的文句而已」(摘自《從徵聯評選談有關對聯的創作》一文,以下同)。

  在評選時,報社有人建議從寬取捨,可扶掖新秀,免使滿腔熱情者失望。這種安撫方式,其他評審委員均不接納。我認為既是創作對聯,必須合乎對聯的規格,才算入圍,參加複選,其他的即使詞彙美,意義絕佳,也被淘汰。本人獲報社邀請參加評委會,為盡己責,我選了卅多對作複賽,再選出十名作半決賽。

  作為評選委員之一,我為什麼不贊成從寬取捨呢?我曾經舉例說明:正如《解放日報》曾主辦的象棋比賽,必須依照棋規評判,總不能因參賽者的熱情踴躍,而讓其「士急馬行田」,「飛象過河」更是無此道理。又如全國籃球賽,一些省份的積分在三十分以下,叨陪末座,但總不能因其精神可嘉,連犯規投籃也給予記分的呀!

  另一方面,若評選的水準過低,有兩點弊處:其一是引起讀者的誤解。據我所了解,目前華人中不乏高明之士,年晚忙碌固然是原因之一,主要是因為報社編輯人員對對聯缺乏研究,保守之風尚存,並未有逐漸改善革新,怎能引起態度認真的讀者共鳴呢?其二是作者的自滿。凡是參加徵聯比賽的作者,當然盡了很大的努力,花費不少心思,但因平日對於對聯創作方面,少有研究,故寫出來的對聯容易犯規,只是非常有意義的兩句話罷了;若評審其入選,則作者本人以為自己成功了,沾沾自喜,繼續錯誤地創作下去;若作者為年輕人,更有誤人子弟之嫌,其弊端影響很大。

  為了趕著揭曉,入選佳作未能適當的附加評語,這事非得已,尚祈各讀者和文友見諒。但評選過程是公平的,五人小組意見未完全一致,却能少數服從多數。譬如以對聯規格為大前提,大家贊同了;有的認為結構工整的聯.以有時代意義的比談天賞月的佔優。黃順先生希望選七言的聯居高位,他最賞識的是:「江畔靜觀魚賞月,林中細聽鳥談天」。但我認為徵聯時並無限定字數,自不能抹煞七言以上的佳作。當然,若七言對聯絕佳,亦必取其作首選,可惜有時代意義的七言對聯甚少。像「江中秋水鴛鴦地,陌上春風蝴蝶天」,在規格上是滿十分的,內容就稍遜一籌,正式鴛鴦蝴蝶派,於六十年代已不為人們所欣賞,何況在解放後的今天。反之,「江山有核禍天地,宇宙無垠福地天」,雖然詞句不美.意義還算不錯,限於取錄名額,只好滄海遺珠了。

  對於第一獎的佳作,是我初審閱二百十幾副對聯中,就感覺其突出性,無論意義、造句、對仗俱佳,展現時代氣勢,而評選小組也所見略同,其獲選首獎,實非倖致。第一獎的佳對是汝輝先生所作:

              江水截流,同奈凱歌傳宇宙;

      壩堤矗立,治安英氣薄雲天!

  敬業文友說:「此對聯的平仄聲仍有欠工整」。怎麼會呢?一般對聯的平仄聲是先看對頭的每個字,對尾則逐一應對。汝輝先生為求工整,已將堤壩倒轉為壩堤,可見其推敲之謹慎,在每邊的十二個字中,只有第三字「截」對「矗」均是仄聲相撞外,其他完全工整。若真的要嚴格講究,只能說「矗」字不夠對「截」而已。

  在評選第二名以下的,我已無暇在場。敬業文友認為第三獎的:「江水明如鏡,除舊思維昭日月;山河秀似錦,革新氣勢貫雲天」!此聯比第二獎更佳,這點我也有同感。但認為第二獎意境未能一氣呵成,則值得研討了。這聯我也是選在決賽之中的,「江海怒濤,保守似殘花落地.」我在推敲這句時,聯想到「落花流水」的成語,作者可能脫胎此含義,而我們旅遊江海之上,亦常見殘花敗葉飄浮,可以說得過去;還有「保守」既屬動詞一種,則「革新」亦屬動態.並無不妥。美中不足是讀不順溜,採上二下五句法;評選者不能因其不屬上四下三而視為不美。試看「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是上一下四句法;「詩云鐘鼓樂之,易曰乾坤定矣」!是上二下四的句法;黃順先生所舉:「天地小而景色美,乾坤大因浩氣澎」,則是上三下四句法,亦不失為佳作。

  尚有另一第三獎是敬業文友的佳作:「江水映紅陽,千載江濤護北土;春風吹綠岸,萬群春燕滿南天」。此聯詞彙頗優美,描寫大自然景色而意境含蓄。上聯讓我憶起北方的紅河流域;聲韻亦佳。但照敬業文友所謂「嚴格來說」,則比較第一聯撞聲尤多些。江春是平平,護滿是仄仄;此實屬吹毛求疵的說法。我在評選時絕無計較這點,因在單數不論的範圍,只有「江濤」對「春燕」稍差,否則名次更高。

  第四獎取五聯,四聯屬對仗工整,意境却未適應時勢所求;餘下一聯「江山一統」對「黨國六全」,則內容符合現階段政局,對仗則稍嫌牽強。因此歸納在第四獎內。

當然,匆促的評選,難免有遺珠的缺點,相信參賽者與讀者均能諒解。我身為評選小組委員,未能做到盡善盡美,深感歉疚;我在此追述評選方略,無非希望大家了解評選小組的立場與態度而已。

 

   一九八七年二月廿日星期五,發表於越南解放日報【文藝】版

 

 

 

附言:

  一九八七年丁卯春節,黃順先生倡議出錢與《解放日報》合辦創作對聯比賽,即時進行,獲得讀者熱烈響應,當時我獲邀請參與評選委會,這是解放後我首次和報社直接搭上關係。

  這類文藝評審,見仁見智,往往帶來許多爭議,我是主力評選的一員,必須說明原由,因此引起一連串的辯論,可算是解放後首度出現「筆戰」的味道,但也是可喜現象,至少顯示越華文壇開始恢復一點言論自由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