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六八言詩

 

    最近,我在《解放日報》的「國土與人民」版上,發表了一篇較長的遊記:《山河秀麗北記》。其中在第七章〈香寺美景〉,文中有翻譯了幾句越文詩,都屬六八體的:

 

  「果然第一南天,

  帶去猶恐群仙怨煩;

不如留在人間!」

 

  「雲隨水底過橋,

船去青山似要回眸!」

 

有些不大熟諳越文的朋友,表示愕然。他們認為在華文書報裡,五言七言詩句見得多,三四六言也曾讀過,惟有六言八言交叉互隔一句,似乎這回才是第一次見過。究竟事實是否這樣?不大清楚;細細尋思追憶,也真的感到,一向以來,在中文的文學作品裡,確實未曾見過六八言詩體的出現。

 

實際上,若稍為對越南文學有所認識的話,則六八言體裁的詩,是非常普遍的;昔日詩人的作品,一般的民間歌謠,以及大眾化的謎語,幾乎全部採用六八體。這種趨勢是非常自然的,合乎發展的原理。創作出六八言體裁,可說是越南文學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盛事。

 

然而,為什麼在一般華文書報上,很少見到以華文來介紹這種體裁的詩作呢?不懂越文的就感到陌生,感到愕然。這個原因,雖有多方面,其主要的癥結,可能是我們的前輩文人,對翻譯外國文學的觀念,都墨守成規,一成不變,新一代的學者,也沿著這方法進行,才有這種現象發生。他們認為從外文翻譯中文,必須中文化,這本是一定的道理,無可厚非;可惜他們不但中文化,而且變成中國化。許多場合,反而因為華麗的中國文學掩蓋了外國文學的優美色彩,使其本身別具一格的特有原意不能突出,真是美中不足的大缺點。譬如英文成語:「倒翻牛奶哭有何用?」一定譯成「馬前覆水」或「覆水難收」;越文的「吃果不忘種樹人」,一定用「飲水思源」。向來我不同意這種規律的,既然是外文成語,何必一定強求中文成語呢?當然,如果兩種文字的成語接近更佳,否則,就將典原詫直譯過來!

 

就因為這樣,越文中的六八言詩,包括民謠、謎語,像《金雲翹》的長詩,當翻譯成華文時,大多數都變成七言詩,這麼一來,華文報紙的讀者,就沒有機會看到六八體裁的詩句了。

 

所謂六八言詩,是六個字一句,又八個字一句;第一句必須六言,第二句八言,即是單六雙八,結束句常用八言。詩中也講究平仄,但沒有像唐詩那樣苛求;同樣是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通常在第二、第六與第八字探用平聲,第四字必定仄聲;間中,八言句的第二與第六字可用仄聲。押韻則在第六字和第八字之間,互相押韻,循環變換,朗誦起來,聲韻悠揚,音調和諧,非常有趣味的。

 

由於六八言詩的押韻在六與八之間,音韻就變化多端,這是和一般律絕的最大差別處。朗誦時在第二和第六字間稍微拉腔,比較動聽些,不過這是以越語而論,至於翻譯成中文,用華語朗誦,其效果怎樣?因從未試過,要待進一步嘗試和研究,才能作出正確的結論,但依我愚見,若能翻譯得好,相信會保持原來的韻味。如我在前面所提到的幾句詩,雖然翻譯成華文,仍盡量保持六八體裁的原則,第一句第六字韻腳用「天」,第二句第六字刖用「仙」押韻,而第八字是「煩」,轉回第三句末尾是「間」,就是這樣交叉演表下去!為了再詳細的多舉一例,試將另一歌謠翻譯看看,這歌謠現在普通三年級越文課本中採用為教材,題目是《寸土寸金》:

 

   風調雨順由天,

  犁深一處,耙淺一方;

   艱辛勿論久長。

  今沾水濁,明嚐飯香!

   良田切莫丟荒,

幾多寸土,蘊藏寸金!

 

當然,這只是嘗試,免不了瑕疵,未能達到理想境界,但如果一個人學問高深又對越文布興趣的話,肯動腦筋,肯提筆寫作,相信翻譯過來的華文六八言詩,一定相當完美。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廿一日星期五,發表於越南解放日報【文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