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中華

 

 

  這次九月下旬,我從越南返回鳳凰城,適時參加亞省僑團慶祝雙十國慶的節目,看見僑界盡力組織大會,讓我感動與興奮,亦從而引起無限感觸,發表了兩篇隨筆作品:「民國百年」和「雙十國慶」,內容坦率描述我對中華民國聲譽日趨低落的慨嘆。而「我有此感觸,因為熱愛中華,正確地說是熱愛中華民國」。

 

有些來自中國大陸的僑胞,見我如此胸懷,不免疑惑,大概最不明白的問題是:本來出生在越南,應該對唐山的印象冷漠,感情怎會這麼深刻?即使愛自己傳統的祖國,為什麼不是熱愛「中華人民共和國」?

 

  談起來,話題就多了。提出疑惑的,證明未了解中國越南過去的政治形勢,也不清楚越南華僑的實際概況。

 

   廿世紀早期,與我父親同時代的人,都生活在中華民國的名義之下,揮舞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威名顯赫;可惜國家未得安寧,先是全力掃除軍閥以求統一,繼後是要抵抗日本強鄰侵略以保衛河山,戰亂頻繁,老百姓非常困苦,為了生存,不少人逼得離鄉背井,遠走高飛,其中就有的到越南,希望將來賺到錢時,榮歸故里,衣錦還鄉。

 

   那時的越南,還是法國屬地,法國殖民者當然不希望越南民族強盛,因為強盛就懂得反抗,爭取獨立。這些統治官員見到那麼多中國人到來謀生,正好協助殖民政府一臂之力,故給予華僑最大的自由權,只要不搞政治,幹什麼都可以,華僑懂經營,做買賣,識工藝,能把持整體市場運作,讓城鎮繁榮,即使開設酒肆、賭場、煙館、妓寨,完全合法。集會結社隨時批准,廣肇、潮州、福建、客家、海南各幫可分別成立公所、廟宇、學校、醫院、義祠,還有工會,報社……在毗連西貢那個堤岸區域,華僑真正當家作主,一切糾紛由各幫中華理事會解決,而不是去政府的法庭,簡直有如「唐人小國」。華人自稱「唐山阿叔」,洋洋得意,不把本土人士放在眼內,越南人地位低下,抬不起頭,法國殖民者沾沾自喜, 安枕無憂。

 

  時局永遠在變,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抗戰勝利了,名列四強了,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驕傲地隨風飄揚,越南堤岸的華僑也組織盛大遊行慶祝,中華民國的子民春風滿面。但好景不常,由唐山傳出海外的消息是共產黨要奪權,爆發國共內戰,再度烽煙四起,最後中華民國政府逼得退守台灣。

 

在當時來說,這是個壞消息,大多數華僑都嚮往國父孫中山建立的中華民國,都在維護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支持蔣介石「反攻必勝,復國必成」的呼籲。

 

我進入番禺學校讀書,與其他華校一般,採用正中書局出版的課本,課文是國民教育,沒有灌輸政治色彩,只有音樂堂,加插一兩首反共愛國歌曲。凡是中華民國的節慶遊藝會,各校都籌備節目讓學生參與,所以從僑界到學生,均認同自己是中華民國的僑民。

 

   越南華僑正為「大陸淪陷」憂慮,鐵幕低垂,有家歸不得的時候,自己的地位也遭逢危機,越南局勢同樣在轉變,法國在奠邊府戰役失敗,結束殖民統治,日內瓦協定分割南北,南方的阮朝保大皇帝無能,結果由美國支撐的吳延琰回到西貢成立越南共和國,其大刀闊斧的改革作風,提昇了越南民族的地位,華僑就失去往昔的優勢,尤其入籍法案,華僑變成華裔,使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再不能飄揚,所有大節日,除了極少的僑領門戶和一些華僑機構仍然可與越南旗幟並列,其他就不准懸掛了。唉!此後在越南,我喜愛的國旗難再露面,當年讓我這個熱血青年,沮喪與失望!

 

   難過極了,令我表現異常,凡是標誌中華民國名義來越南的,只要高舉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無論什麼活動,我都積極參加。例如:中華民國空軍雷虎小組在光中訓練中心作特技表演,我獨自包一輛的士前往觀賞;李棠華雜技團在堤岸參辦樓附近空地搭棚演出,我約同朋友去觀看;台灣的國光、克難……等藍球隊每次來精武體育館比賽,我一定捧場,其實越南應戰的幾隊籃球全是華人球員,我應該支持打氣才對,但我偏偏熱愛那面中華民國的旗幟!周麟徵與國際乒乓球手來精武比賽,我看見他胸前繡著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徽章,晚晚成為觀眾。最難忘的還是球王李惠堂率領中華民國世運足球隊,在前進羅馬作沿途熱身賽,先來越南,我非常高興,獨自到堤岸共和球場購票,在擠迫人潮中被人剥奪了手錶而不覺,真是心痛,那時一個手錶對我這個打工仔是奢侈品,只為熱愛中華,竟然損失財物!

 

  看看啊!我當年如此熱愛中華的舉止,那就理解我今日慶祝雙十的感觸了。        

                  

     二○一一年十月十四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亞省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