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環境

談起退休計劃，不少超齡朋友總會抱怨環境不許可，或時機未到，要勉強幹下去，總是歸咎環境造成。其實如果不是要求太高，生活簡樸，保健知足，一切量入為出，輕鬆度日，可改變環境，隨時都享受夕陽餘暉。

以我為例，回憶在二○○六年未到六月，工作剛剛足夠四十季度，就叫兒子查閱狀況，看看合格退休，立即辭職不幹，由女兒替我向工廠申請辭職，說明原委，宣佈退休。當年六月一日，工廠臨時將午餐時間延長，為我舉辦歡送宴會；那位管工者是個墨西哥婦人，平日對待屬下倒算公允，無分族裔，一視同仁，聽說我決定退休，也替我高興，提議數十同事每人合湊五元，裝置會場和訂購美食，還購買一個精美新穎的電子時鐘，贈送為紀念品；我太座則貢獻拿手的越南炸春捲，讓大家品嚐。

中午退休聯歡宴會雖然短暫，但所有同事都能盡興，首先進行美食餐飲，繼而聊天暢談，並播放音樂助興，幾個喜歡跳舞的墨西哥女郎，無拘無束地隨著音樂起舞，還欣然拉我共跳渣查！分手時更來個熱情擁抱，讓我在退休聯歡會上留下難忘印象。

　　畢竟，我由一九九九年開始，進入這家專門製造電阻器的工廠，到二○○六年，前後八年，日子不算短。雖然美國老闆，墨西哥管工，以及各美、墨同事，都因我的不諳美語而難以溝通，但我的工作表現良好，待人接物親切和睦，獲得大家好感，還有華、越員工的幫助，必要時替我翻譯，總能渡過難關，不經不覺做到退休之日，聯歡宴會自然充滿愉快氣氛。

在電阻器工廠幹什麼呢？工序大致包括：發動機器綑捲定量的銅線，用膠布粘貼紥緊，燒焊兩端妥當，最後是檢測成品的標準度數。電阻器用來限制電流量，也用來調整電壓，可使電能轉換為熱能之性質，還有其他的一些功能。幾乎所有電器用具從日光管到電視電腦等設備，都須要安裝電阻器元件，這家工廠專門替各公司加工生產，不同的類型，圓方尖扁形狀，大中幼小都有，供應給「模特老啦」公司為主力。電阻器元件構造都須要靠銅線綑繞，這家工廠的名稱就叫做亞利桑那線圈構造廠(Coil tec of Arizona Cty)。

　　這工廠僱用員工並不苛求，只要努力工作，起貨快速，又不弄壞物資就可以了。廠裡有越南工人佔三分一以上，隨時可幫助解決語言的不便。還有一點最寬容處，是願意聘用夫婦、父子、母女或兄弟姊妹，許多工廠擔心發生弊端，拒絕任用至親關係的。我進廠工作不久，太座也申請進入，夫婦一同上班，一輛車就解決交通問題，最為愜意；惟一美中不足，也最不好的，是工廠沒有替工人購買醫療保險。

工廠裡有位越南女同事，名叫吳娘，比我大四歲，是資深工人，年紀日漸老邁，手腳越來越遲鈍，起貨常不達指標或出錯，屢遭責備，做得不開心，總是長嗟短嘆，和她一起共事的工友則連累遭殃，因她自恃老資格和英語流利，常將過失推諉於人，不少同事都與她結怨，保持距離。但她不敢欺負我夫婦，反而態度很好，無話不談。

這次見我的退休聯歡搞得很高興，表示非常羨慕，我就趁機規勸她，好應該退休回家，安享晚年，可以同我一樣，組織告別歡宴，高興愉快地離開工廠。可是她一味訴苦，說什麼家庭經濟不穩，要幫助兒子供屋，要協助外孫零用錢，一大堆不能放下擔子的理由。我瞭解他的家庭，各兒女都有穩定的工作，要不是喜歡抽煙嗜酒的話，足以過著小康生活，根本就不用老太婆上班捱苦。當時我還開玩笑說：「其實是妳過份憂慮，都七十歲老人了，還擔心兒女的經濟幹嗎？說句不好聽，如果妳上西天了，難道他們無法過日子？」她顯得無奈地回答：「沒辦法呀！見步行步，捱到兩腳伸直為止。」

兩腳伸直，一死了之，倒無所謂，最怕是纏綿病榻，累及子孫。果然，我退休後不到兩個月，有一天突然不見吳娘上班，整個星期無蹤影，太座打聽得悉，原來請了病假。星期日我夫婦登門探望，才知她血壓高昇，雙腳疼痛，身體孱弱，無法工作，醫生批示以後不能再上班。我惟有安慰她好好養病，也不忘數說憋在心中的話：「妳看！上次我叫妳退休，像我一樣有個聯歡宴會，愉快引退，大家高興，妳不聽。現在呢，還不是痛苦的被迫退休？而且靜靜退出，多麼不值得呀！」她悶悶不樂地答：「誰想到會這樣呢，都是環境造成！」

環境造成，許多事情真正是環境造成，但也有不少應該自己預計到大概的後果，可面對現實，避重就輕，逢凶化吉，盡量改變環境。上次我說「如果妳上西天」，早已暗示她要注意老邁軀體了，希望扭轉以命運註定為藉口，改變環境，總是歸咎環境造成，結局就是以疾病來逼使退休了。

     　  二○一二年八月卅一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亞省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