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意識

最近，我有位居住在檀香山的朋友，考取了國籍，非常高興，喜不自勝的打電話給我，說是讓我分享快樂。她解釋，申請入藉花費六百多元，又請一位教會朋友輔助英語指導，酬謝一封大紅包，自己經過一段時間艱苦練習，結果考取成功，值得慶賀，並叫我代寫慶賀文章，分享歡樂。

我沒有答允，對於入籍，實在不感到怎樣光彩，還要歌頌，很難措詞創作。 我的民族意識很深厚，加入美國國籍，總覺得只是環境所需，不見得榮耀。如果不入籍，日常生活產生諸多不便，最重要是各項醫療費用非常高昂，沒有轉圜餘地。入了籍，法律上是美國公民，如回到祖國把你列入外國人行列，情緒真不好受。曾經聽到一位朋友感嘆：「如今似乎成為亡國奴，堂堂炎黃子孫，竟要花錢乞求討取 人家的國籍，真慚愧！」

撫今追昔，我又聽過一個越南老華僑百感交集地說：「前後經過兩次入籍，覺得我們很賤格。以前在越南入籍有優惠，偏偏要反對，甚至結束生意經營，還罵人家政府排華；現在這裡政府嚴格，想獲得資助很艱難，要成為公民，不惜花費錢財，耗費精力，自動申請，努力考入籍，相比之下，無疑是一大諷刺。」

　  說來也是，數十年前越南共和國總統吳廷琰，頒行入籍法案，手續簡單，只要登記入籍，就可繼續經營各行各業，暢通無阻，實在優惠，却遭到華僑的全面反抗，示威遊行，大罵排華。如今在美國，卻唯唯諾諾，俯首認同政策，為了取得福利，不惜花金錢花時間，埋頭熟讀入籍課程，戰戰兢兢去考試，落選了還心甘情願再考一遍。前後互相對比，真正五味雜陳，不知什麼味道。

來自越南的華人，無疑有更多的感觸，最初是中華民國國籍的，廿世紀五十年代，轉變為越籍華人，來到美國再入籍一次，忠於祖國的感覺已有些麻木，因為填寫申請表，書寫越南而不是中國，取得美國國籍後，更加複雜，談起籍貫，卻是連串的話題。有位文友在網上形容我們這一族，真正多花樣，中越美，前後三個國家，三種色彩，有如越南著名的可口冷飲「三色冰」。

人們對於入籍觀念，顯然今昔不同，以前幾乎誓死保護自己的國籍，現在却花錢申請入籍，真是不可同日而語。這大概也像女人的貞操觀念，以前守身如玉，誓死保護貞操，現代已淡然處之，甚至網上傳播，有少女公開出售初夜權，價高者得，毫不羞恥。

　  前天，再次與新入籍的檀香山朋友通話，又聽到興高采烈地說：「我已宣誓入籍啦，拍了許多照片，遲些我傳給你欣賞。」跟著想起什麼似的又問：「呀！你以前宣誓的照片呢？沒見你寄給我看喎！」我告訴她沒有拍照，怎會有相片寄出，她表示大為可惜：「哎呀！珍貴鏡頭啊，怎麼不攝影留念呀！」

珍貴？宣誓入籍的鏡頭很珍貴嗎？不見得。這完全是理念不同，我平心靜氣地告訴她：「我同妳的想法完全不同，十年前在宣誓入籍時我內心很矛盾，不似妳這樣感到光榮，我反而顧慮，宣誓效忠了美國，萬一美國和中國發生戰爭，是否要站在美國這邊，協助攻打自己的民族？」她卻理直氣壯地說：「嘿，何必理得那麼多，目前有利益就好了，而且戰事沒有可能發生呀！」

　  我告訴她，我雖然生長於越南，但中華民族意識很濃厚，對移民與入籍的看法與眾不同。一九九七年時我不願移民美國，要召開開家庭會議來決定，就是有關家族的傳宗與民族的傳承問題。人人認為攜帶兒女來美，是為了兒女的前途著想，居住超級強國，有廣闊的學習環境，有先進的科技，充足的發展機會，前途無限；我承認這方面很對，但我的看法恰好相反，注重精神而非物質，是家族傳承和保持民族意識，總覺得把兒女帶領到一個忘本的國家，再過下一代，「唔知阿爺姓乜」。現在眼見很多華人後裔，已不懂用母語與長輩溝通，不知道是中華兒女，將近進入數典忘祖的地步，世代源流到此轉折，宗枝奕葉至此凋零，即使豐衣足食、豐功偉業，又有什麼光彩！已經忘本了，有什麼前途值得自豪！

我對這位朋友強調，可認同入籍的優惠，絕不歌頌入籍，我的中華民族意識根深蒂固，時常告訴兒女要銘記著，無論國籍怎麼轉變，我們的祖先是在中國，我們是唐人，是炎黃子孫，是中華民族！

二○一三年一月十一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亞省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