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 算 年 味

 

    新年過去了,元宵節也過去了,牛氣沖天的辛丑春節,在新冠疫情繼續肆虐的情況中度過,華人社區沒顯出濃郁年味,極為罕見的現象。我更因太座於謝灶日不慎跌傷腰際,令到迎春期間憂心不已,新年沒有一點樂趣,家裡年味也變淡了。            

 

    欠缺年味的新年,令我百感交集,思緒萬千。從往昔至今,我已經度過八十個新年,年年循例慶祝,毫不凸出。不少老友談到春節,喜歡「想當年」,提及過去歡欣慶祝新年,年味濃厚,讓人羨慕,我沒有這種福氣,好像興奮年味與我無關。盤算由孩童至今所有年味,乏善可陳。

 

    我曾說過,我在越南堤岸出生於最貧窮的家庭,嬰兒一度是丐幫弟子,童年時兩餐不繼是常事,怎會有歡樂年味。盤算一下,九歲到十歲較為幸福,父親事業有成,讓我進私塾讀書,享受到過年味道。但好景不常,父親一場大病成廢人,生意頓時破產,十一歲的我,就與十三歲的哥哥去玻璃廠做童工,拿工資回家維持生計;那兩年新春,為了賺多點零錢,大年初一清晨,哥哥和我在社區挨家挨戶「派財神」。那是在家中裁剪好一張張小紅紙,大小像現在手機的尺寸,用毛筆書寫「財神」兩字,元旦早晨分頭往街區跑,看見哪家住戶開門拜神迎春,即禮貌地向主人稱呼一聲,高呼「財神到!」主家高興地接過「財神」,順手以利市一封回禮,雙方都歡喜,這是五十年代越南華人迎春接福的習俗,充滿傳統年味,我兄弟倆就是如此過年,試問和穿新衣服去拜年的兒童相比,年味差距多麼大呀!

 

    後來哥哥工資可以供給雙親家用,讓我重新求學,進入番禺學校就讀,一九五八年升上六年級;那年迎接戊戌春節,哥哥又想出增加收入的方法,申請一個街頭擺賣年貨攤位,抽籤安排的位置在堤岸同慶大道,大光明戲院巷口,近偉堂書局和大華鞋店前面,售賣成衣服裝,哥哥負責取貨,母親販賣,我在放學及晚上幫忙招徠顧客,生意不錯;將近結束擺賣攤位就要過年的幾日,我不幸被人偷竊了代步的單車,賺錢變成破財,真正糟糕,一家又品嚐苦澀的年味。母親身軀殘障,經過歲暮擺賣的勞累,過年後體康不適,疾病纏身,家貧延誤診治,惟有進入廣肇善堂免費醫療,終難挽救生命,於戊戌年四月下旬撒手人寰。

 

    跟隨而來年復一年,過年過節仍然淡然處之,我經濟雖已穩定,逐步脫貧;越戰卻步步升級,大環境惡劣,我到了從軍的年齡,為了照顧殘疾的老父,惟有躲避兵役,提心吊膽的工作,倒也平安度過。老父於一九六七年秋逝世,我很哀傷;自知須面對現實,總不能消沉喪氣,應該奮發圖強;即與朋友合股開設小型塑膠工廠,發展事業,準備戊申春節來臨,大事慶祝一番。然而啊!人算不如天算,噼嚦啪嘞的迎春爆竹,充滿傳統年味的清脆聲響,竟然掩蓋住越共的槍炮進入了西貢都城,震驚全世界,越南一九六八年戊申戰役展開了,我的謀生創業被摧毀了,我的青年前途被截斷了,我的命運徹底改變了,我被迫要手執槍桿上戰場,戎馬生涯八載,直到一九七五年北越解放南方為止。所以,戊申新春是我畢生最難忘的年味,那隻猴子害得我夠慘,改變我一生。

 

    其他過年,無論年味濃淡,我都沒放在心上,過完年又回歸平常日子,週而復始。移民美國後,農曆春節只有華越團體輪流組織聯歡,我也是循例參與,提不起特別興趣。反而最開懷的,就是與兒孫一起歡聚,發放利市紅包,互相恭喜,享受天倫之樂,保持傳統年味。去年庚子春節,大年初一前往拉斯維加斯旅遊,回程就聽說鳳凰城發現第一宗新冠肺炎確診,印象較為深刻。另外,五年前迎接乙未羊年,我竟要在除夕進醫院割除膽囊,真是新春欠吉;今年迎接辛丑牛年,又到太座跌倒受傷,弄到過年不樂,這兩年,同樣失去傳統的年味,不過癮!來年如何?則不得而知,也無法預料,留待下回分解吧!

 

二○二一年三月五日星期五發表於鳳凰城亞省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