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 門 人


                       
  週日的下午,那碩美的校園熱鬧起來,小型球場上又擠滿了人群;有些是來消遣的,有些是來觀摩的,有些是來捧場的。
  人家說呀!建造這球場的宗旨是發揚博愛觀念,提倡體育精神,聯絡群眾感情等等,冠冕堂皇的,所以東一群、西一隊的小伙子,就打了旗號參加比賽;哈哈!怪熱鬧的!
  現在是最後一場了!「驕子」隊的掌門人──阿傻,披上紅袍帶領全隊上陣。命名為「驕子」是蠻有意義的,就是我們這班年輕伙子用自己力量組成,既不須要某某大人物做領隊,也不必靠什麼國腳代表做教練,一切由己,自由十足,真是「天之驕子」。今午出戰強敵「世怪」隊,理他呢!昨晚深宵二時還在「未落來」舞廳蓬拆蓬拆的試腳嘛!
  戰局開始了,剎那間沙塵滾滾,這決勝村的地盤,比共和球場那草青青的威風得多。
  「阿傻!小心點!全都靠你的。」不清楚是誰的叫喊,阿傻只管點頭。可不要看他呆頭呆腦的,是屬於面懵心精,扮豬食老虎的一類。看他把關那種生龍活虎的姿態就夠瞧的,上邊那半打鋒將,哎!慢吞吞的,氣死人!能不能勝就不用說了,敗不敗呢?全由阿傻的雙手決定了。
  「自由球!」
  哈哈!一陣得意的笑聲在人群中響起。這邊的老何、小周等來替阿傻打氣的就冷了半截!
  「糟糕!幾分鐘就被罰!」
  「阿傻當心!」
  每對眼睛都集中在「世怪」的劊子手和「驕子」的掌門人身上。一個正以雙腳盤定了那個皮球,一個是穩紮馬步躍躍欲出。最緊張是虎視眈眈的對峙中,扣緊了觀眾的心弦!
  「來哇!看你用什麼詭計。」阿傻心裡暗罵。
  銀哨子一響,飛腳一起,「咄」的一聲,球兒直飛過來!他捨命一撲,迫卜!老天爺!球兒竟被他的「擒拿手」擄獲了。
  「阿傻,真有你的!」
  「不愧是我們的掌門人!」
  「喂!今兒晚上我請你喝啤酒去!努力啊!」
  讚美,最有效的獎賞。阿傻心裡甜甜的,有點飄飄然。看哪!他跳高托出個門楣球,跌下來還要耍個滾地葫蘆,轉而鯉魚翻身。
  「好姿勢!」又是一陣掌聲。
  不久,對方又一傳一遞的衝入城池了。
  「他媽的,一班都是飯桶!」他低沉的罵著那班伙伴。
  城門殺氣騰騰了,亂糟糟的,分不出誰與誰來。阿傻看見那隻可惡的皮球被敵人舉腳一挑一頂,快要飛入網了,他火箭昇空似地躍出一抱,噠噠!兩者相撞在一起,球兒斜飛界外.他跌伏在地下了。
  乖乖,怎麼還不起來?撒嬌嗎?以領導自居的藍哥走上一看,嘩!血!恐怖的血!阿傻頭上開花,暈過去了!慘哉!大家急忙救呀救的,亂成一團;掛名隊醫使用唯一的方法,敷上止血散了事。
  阿傻被抬到大會辦事處休息,漸漸醒過來了。
  比賽是要繼續下去的,怎麼辦呢?「驕子」隊就把全部希望放在掌門人阿傻身上,連副手都沒有預備,如今成了榮譽英雄,大大不幸!藍哥急得像軍人失去了槍桿,怎樣拼?
  「喂!阿傻,好點嗎?可以出場不?」
  「得得……我要出場,那是我的責任!」阿傻微微張目,說話有氣無力:「現在是幾多了……」
  「不怕,我們勝!」藍哥真想他立即出場。
  「媽的!要人家的命麼?」小周在旁忍耐不住了:「至少得休養個十兒八天,快找別個把關去!」
  「我,我就要出場了!」阿傻迷糊地說。看來真是傻得可以,果然有點傻勁,傻氣!
  球賽終於在一個臨時守門員的出場而繼續下去;擁擠的人群只注意球賽的進展,不理會這個響噹噹的「掌門人」了。
  最後是小周和胖子將阿傻送到醫院治療。
  車廂中阿傻感到陣陣痛苦,早知如此,就不玩這門劇烈的遊戲了;他後悔,後悔為了別人的推崇、稱讚,就得意忘形起來。
  「這是怎樣搞的?」值日醫師看見這道深闊的傷痕表示驚訝。
  「踢足球嘛!」胖子解釋。
  醫生笑笑,示意護士們準備縫傷口儀器。這群白衣天使剛動手剃髮皆竊笑:「多麼骯髒!」
  「我是掌門人呢,蠢貨!」阿傻神智仍然清醒,心裡嘀咕著:「哪及得上妳們追求油頭粉面的寶貝兒清潔。」
  當阿傻知道自己既要打針又要縫線,嚇得幾乎跳起身。我的媽呀!好痛苦的!以後真不再玩足球了,再不幹什麼「掌門人」的混帳玩意了。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十日星期二,發表於越南堤岸亞洲日報【青年文藝】版

 

附言:《掌門人》為舊作,取材真實,當年博愛杯小型足球賽中的一場比賽,由博愛球場轉移到決勝村球場進行,「驕子」即是僑志隊,好像經營鏡器行業,「世怪」是世界隊,記得是世界糖果廠員工;阿傻,是我的番禺學校同學陳福權,「未落來」舞廳,即大光戲院隔壁的美羅麗舞廳。藍哥,是紹豐號代理煙廠的人員,愛好足球。老何名何根,小周是作者本人。

 

巴黎郭乃雄師傅箋注:

多謝如虹兄,我是一個超級懷舊迷,對閣下刊在亞洲日報的掌門人,可看的津津有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