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年

 

給婉儀,紀念卅年在一起 
 

卅年了
維詩已經碩士了三年
賢恩明年高中考試
而我們仍然沒有離婚

所有的預告都破碎了
那一壺壺骨灰一定非常憤怒
殘喘活著的遺孀們
是否仍抱住
那一份切齒的怨恨
是否仍流著鱷魚的淚?

想當年初相識
每次相見只能躲在放學後
冷清的教室
還被校長的老婆縮在門口外
監視

〔妳這個阿姨請妳去頭頓教書原來是有目的,
而妳接受跟她去是因為頭頓有我〕

相愛時每次去看妳
校門總是被鐵鍊緊鎖著
走過長廊到妳的居所
總有人在我背后吐口水
或者三五人圍坐著
說一些諷刺
甚至停在門外的機動車
電油箱也被放了糖

所有的教員都把我看成仇敵
所有的家長都送給我
異樣眼光
一身的軍服加重我的罪名
軍人都不是好人
寫詩的人變成放蕩不羈之徒
永遠不是好丈夫
遠在堤岸
很少回妳也是在堤岸的家的
父親也這麼說

還有人預告
兩年內我就把妳拋棄
可是沒有人想知道
我遠在頭頓過身不由己
的軍旅生涯
妳在堤岸
是妳要去與我相識
與我相愛

 

於是我們便成了
一對殘踏謠傳,殘踏
誹謗之後飢渴風景的
苦難戀人
於是我們的名字
便被漆寫在山壁與岩石上
痛苦的傲視星海與月色

我們的結合
沒有婚禮
沒有喜宴
沒有禮服婚紗
沒有交杯酒
沒有親友的祝賀
也沒有新房
〔新房是擠在同袍軍人宿舍的一張行軍床〕
只有我父親
一則小小的結婚啟事
在日報上的一個 一張匆匆忙忙回去簽的證書
以及風笛詩社的賀詞
出自荷野
你交出了左右手
最後又交出
那片
伊剪貼的天空

就這樣風風雨雨
苦苦甜甜,清清淡淡
過著七不
不迎接聖誕
不渡中秋,也不過年
不與人來往,不參加聚會
也不再寫詩
卅年就過去了
我們仍然沒有離婚

我總想知道
那些人,已經腐斕在墓中
已經成灰的
在最后一口氣時
是否很喪氣
而活著的那些遺孀們
是否仍然絕望的等待著
我們的分離????

 

 



        完稿於二零零二年
        十一月廿三日零時卅二分
        澳洲雪梨絕客樓